似乎他怕別人不懂,他又用廣州話吼了一遍,然後又用客家話吼一遍。如果不是看到兩個警察走過來,他還想用壯族語言或者英語吼一遍呢!

很多人都在看著他這個瘋狂的語言天才,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發瘋。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什麼會發瘋?

現在,他深深的意識到,身份證就是他的命根子啊。沒有身份證,別說在廣州混了,就是想離開廣州,他也做不到。看來唯一的一條路就是要到派出所去,讓派出所把自己當成一個流竄犯,警車還鄉。

別人都衣錦還鄉啊,自己警車還鄉,這就是命運吧,這就是魚峰山腳下的那個瞎眼老太太以及火車上麵的那兩個算命先生的預言嗎?

“陸放,蒙太奇,老子丟你們的媽。”陸地又在狂吼,狂吼,還在狂吼,兩行眼淚唰唰的流了下來。

從他身邊走過的人很多,有西裝革履的,有衣衫襤褸的,有拿著行李的,但是大家理都不理他。大家都是來找工作的,或者都是來招工的,他的死活,他的悲喜,跟誰有關係呢?隻跟陸放和蒙太奇有關係了。

他蹲在路邊,他發現廣州這個地方連螞蟻都沒有一個。

一種無窮無盡的孤獨像手銬一樣把他勒得緊緊的。他感到自己好像不在個熙熙攘攘的地球,而是在一個沒有人的星球,他就是這個沒有人的星球的一縷輕如鴻毛的孤魂野鬼。

他就這樣蹲在那裏蹲了很久很久,希望有人會走上前來問候一聲,但是,大家都忙著找自己的工作,誰會在意他呢?

他最少在這個地方蹲了一個小時,然後他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又到勞務市場裏麵去轉了一個圈。

他很希望找到一份不要身份證的工作,但是,他看到別人在簽協議的時候都是先讓出身份證的,他急忙站得遠遠的,害怕自己這個另類弄髒別人的影子。

陸地意識到自己沒有資格待在這裏了,於是他慢慢的走了出來,不過他依然還希望有人會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一隻手,對他說:“來我們這裏吧,工作是辛苦一點,但是不用身份證的。”

但是,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幫助他。

他低著頭走了,他也不知道他的樣子就叫做落寞。

不過他沒走遠,他總是在旁邊來來往往地走動,就希望有一個老板,不管他有沒有身份證都用他。

他就這樣走啊,走啊,從陽光明媚,走到日落西山。

那一年,他才16歲。

那一天,還在喜氣洋洋的春節裏麵。

走在喜氣洋洋的廣州街頭,他的內心充滿著悲苦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