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先生家裏出來,天色已暗,廣叔親自提了燈籠要送姐弟倆回去,被木槿攔了下來,讓他早些歇下,接過他手上的燈籠和弟弟一前一後往家走。
夜色清冷,姐弟倆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一年的雪夜,也是木槿在前麵走,木樨在後麵跟著,他們從城北的草市往城西的大雜院走,木槿懷裏兜著雞蛋,木樨用棉袍兜了一兜的碎木炭。
那時候他們什麼都沒有,心裏的忐忑和害怕都不值一提,隻能壯著膽子往前走,這一路竟走那麼多年,木樨已經習慣跟在長姐後麵,看著她的背影不慌不忙,堅定地帶著他往前走。
然而長姐此時的步子卻有些猶豫,似乎不敢向前,他越過長姐往前看去,隻見自家門前立了一個身影,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正轉身看過來。木樨不自覺地把長姐拉到自己身後。他現在的身量比長姐還高,完全可以把她擋住。
那身影愣了一下,然後朝他們走過來。他心裏一時忐忑,卻絲毫沒有退縮,身後的長姐一開始低著頭毫無動靜,這會兒發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拍了拍他的手臂,從他身後走出來,喚了一聲:“吳公子~”
那人靠近,木樨舉起長姐手中的燈籠往前照了一下,果然是吳家的清源公子。他緊繃的神經立即放鬆,笑著問:“清源哥怎麼不到家裏去,我們已經好久沒見了,木蘭見到你肯定高興——”
他見到吳清源倒活潑很多,完全把吳清源當成能帶他一起玩耍的哥哥,親切又崇拜。
吳清源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今日太晚了,改日我再登門拜訪!你,先進去,我找你姐說幾句話。”木樨對他的話毫無懷疑,轉身給長姐使了個眼色,徑直往家裏走去。
清源哥對長姐的心思比蕭先生還明了,也就隻有娘整日迷迷糊糊地看不出來,他卻是知道清源哥每次給他寫信都會明裏暗裏打聽長姐的事情。他喜歡吳清源,若是吳清源能成為自己的姐夫,他當然樂見其成。
隻是吳家的門第,父親之前依附於吳家做幕僚,他有些擔心長姐嫁進去以後會被人看不起。他從沒有覺得長姐低人一等,隻是世人對門第的偏見顯而易見,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情。
不過,如果長姐真的中意清源哥,想要嫁入吳家,他一定會更加努力讀書科舉,撐起沈家的門楣,提高沈家的門第,不會讓長姐和妹妹因為身份被人瞧不起。
木槿見到吳清源,心情有些複雜。她白天的問題還沒有想明白,這會兒見到他不知道說什麼。
吳清源卻沒有她那麼多千回百轉的心思,他心裏隻有懊悔。他被福清強行帶著回到府裏,洗去一身的酒氣以後腦子徹底清醒過來。恰好去臨安打聽消息的福源也趕了回來, 把沈家人在臨安經曆的一切打聽清楚了,其實根本不用打聽,臨安沈家如今已經成了笑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沈家上下做下的事。
吳清源聽了一時氣憤,一時欣喜。他氣憤於臨安沈家人竟然這麼對木槿一家,又欣喜於木槿的勇敢和機智,及時發現並揭穿了他們的目的,帶著她娘和弟妹全身而退。想到木槿在臨安的遭遇,他更是在府裏待不住,想要立即見到木槿,安慰她。
偏偏他臨出府的時候被祖父叫了過去,陪著祖父應酬了陳家,林家等好幾個家族的長輩,直到被逼著作了一首詩,他故意引錯典故讓祖父失了麵子。祖父為了防止他繼續丟人,這才放他出來。
他急切地趕到沈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晚,卻不敢貿然進去,他怕,怕木槿不肯見他,想到他在青樓留宿的事情被木槿當場捉住,他心裏就非常忐忑,不知道該怎麼跟木槿解釋。
這會兒見到木槿站在她的麵前,她微微垂著頭不想看自己,似還在生著氣,他的心思更加忐忑起來,小心翼翼地湊到木槿跟前,開口頗有些低聲下氣:“我,我並沒有,沒有跟那些女人有牽連——木槿,你,你能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