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源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剛開蒙的時候被祖父抱到書房。他那時候特別小,也特別調皮,趁著祖父不注意爬到書房的多寶閣上,把祖父收藏在多寶閣上的墨條拿出來玩。
墨香濃鬱,他覺得好奇,就用還沒長齊的牙齒去啃,啃得滿嘴滿臉都是黑墨,後來好幾天都沒洗掉。他就這麼滿臉黑的被人笑了好幾天,完全不知羞,還露出黑黢黢的小牙衝人直樂。
後來,祖父逢人就誇他自幼通文墨,天資聰穎。姑姑入宮以後,和祖父一起費盡心思把他也弄進宮裏給皇子伴讀,他就很少再無憂無慮的笑了。有一回因為他得了太傅的誇獎,散學以後就被三皇子和四皇子圍起來,縱容小太監把他推到上書房外的花池子裏,回去以後就發燒了。
跟著伺候的老仆不夠細心,根本沒發現他燒了一晚上。那時候他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就像此時一樣。這種感覺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醒著,也分不清自己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
“疼……”他下意識地喃喃出聲,以為會像小時候一樣沒人聽得到,也不會有人理他,哪知竟聽到“撲通”一下有東西落地的聲音。有人在黑暗裏向他走過來,磕磕絆絆似乎撞到了東西,那人“哎呦”一聲撲倒在他的床榻邊。
映著夜色,他認出那人竟是木槿,他伸手去摸她的臉,笑道:“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原來是你在夢裏等著我,真好!這會兒可全要聽我的,趕不走賴不掉了!”他以為還是在夢裏,任性地耍賴,一隻手摩挲著木槿的臉,雙眸含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木槿。
他不止一次夢到木槿。以往她總是離得很遠,看不清楚她的臉,也摸不到,這會兒倒是真實得讓他不敢相信: “我聽說雲台山的道士有一種攝魂術,可以把喜歡的人困在自己的夢裏,我可是中了你的攝魂術……”
木槿覺得他這會兒幼稚得像木蘭,淨說些異想天開的胡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動,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滾燙:“我說你怎麼那麼多話,原是燒糊塗了——”
在門外守著的福清也醒了,在門外喊了一聲,點了燈進來。桂嫂和劉嫂也沒離開,從灶房裏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木槿拿了巾子想要浸濕了給吳清源敷一敷,被桂嫂看見,趕緊奪了過去,她手上還有傷呢,竟然都忘了。
桂嫂把巾子在熱水裏淘洗一下,擰幹水又遞給木槿,木槿把巾子敷在吳清源額頭上,回身又接過劉嫂手裏的水喂給他。
桂嫂和劉嫂隻在旁邊打幫手,絕不插手伺候吳清源的事,她們都是過來人,看得清楚,這俊俏的公子是看上木槿姑娘了,借口纏著木槿姑娘。
這小公子長得好看,木槿姑娘也像二月裏的花骨朵一樣嬌嫩可愛,她們就愛看這樣漂亮的人兒湊成一對,看到他們在一起,就感覺比吃了糖還甜。
木槿不知道自己請來的兩位嫂子心裏在想什麼,她和福清一起把吳清源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用小勺盛了水喂他。
吳清源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眼睛盯著她的臉,她喂一勺他就喝一勺。木槿被他盯得臉色通紅,強撐著喂完一杯水,惱聲問他“你看什麼?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話裏麵透著的嬌嗔和關心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吳清源搖頭:“我沒事,你別擔心!”
木槿別扭地轉過身去:“誰擔心你了,你下次再作賤自己的身體,看誰還理你?”
吳清源追著去看她的臉,扯得傷口生疼,他“嘶——”地一聲直吸氣,氣得木槿轉過身罵他:“你又來,你不顧著自己的身子也該顧著我——”她雖然生氣,卻不敢大意,趕緊扶著讓他躺下,轉身就要離開,被吳清源抓住衣袖。
“你怎麼了……我該顧著你什麼?”他仍想耍賴,盯著她的眼睛卻很認真,生怕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木槿故意擰巴著不去看他,他也不一直鬆手,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他自己倒先開口:“你說我不顧著自己的身體,你自己呢?十指連心,你的手指都腫成蘿卜了,我不看著你包紮好怎能放心?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流一會兒血還死不了——”木槿回頭瞪他,他趕緊改口,“我,我以後會顧好自己的身體,你也是,要不然我會擔心,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木槿被他得話羞得低下頭,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福清和兩位嫂子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