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遠把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卻是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在場的眾人裏頭,雖然大家都是傾向於李子秋方麵,但裴行儼生‘性’粗豪,除開軍旅之外,於其餘勾心鬥角之事並不上心,少林寺一眾武僧更是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至於耿詢,被賈明遠磨去了銳氣之後,也已經又恢複隻醉心於他那些學術研究的狀態,再也不以經天緯地的帝王師自詡,是以此時賈明遠環顧四周,發現幾乎所有人都隻是望著這張靈雪一手搞出來的異像沒有回過神來,倒似乎是隻有他自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不管怎麼說,這位‘女’天師始終是元萬安方麵請來,來此山頭的目的,很明顯是為了與李子秋分庭抗禮,雖然這些天來這位‘女’天師的表現可以說是一直以謙抑示人,但賈明遠卻還是一點也不敢放鬆對於這位‘女’天師的警惕。這幾天來他一直暗中窺探著緊跟在李子秋身邊的張靈雪,雖然明麵上表現得似乎是想著多打探些李子秋這位佛尊與‘女’天師的小道消息,但事實上卻實在是有些心憂這位‘女’天師不知道究竟會不會做出些對李子秋不利的事情,是以時刻戒備,暗暗監視。
這些年來跟在李子秋的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賈明遠的眼界心機,都與尋常少年大不相同,李子秋雖然明麵上年紀更小於他,但實則於他簡直可以說是亦師亦父,他對於李子秋在崇拜之餘,更多出了一分待之如父如師的關切之念,是以雖說心底裏頭也是覺得這位佛尊有著幾近無所不能的能力,還是處處替著李子秋‘操’心。這些時日來他冷眼旁觀張靈雪的種種作為,嘴上雖然嘻笑,暗自卻是對於這個‘女’天師更加警覺了幾分。
畢竟張靈雪自來這山頭之上的一舉一動,雖然看上去可以說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一副事事以李子秋為主,從不過問ha手這山頭之上任何事情的模樣,然而實質上卻是已然在無形之間,悄然轉變了許多人對她的看法態度,而近幾日來不惜自降身份,以對待師長之禮尊敬李子秋,更似乎是連佛尊的戒備之心也被她漸漸降低了,這才會讓她有機會表演出了今天的這一幕。
無論如何,能夠折騰出眼前這樣的場麵,就算是賈明遠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女’天師確實是有著常人之所難及的本事,然而若是在她剛上山的時候,甚至放在幾天之前,就算她跟今天做出同樣的事情,也絕不可能在這山頭之上得到多少人的認同,甚至還很可能反會引起山頭之上一眾軍士更深的戒備,然而在她這些天來一步步地懷柔以示之下,現下再有這般舉動,卻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一般,一舉在這山頭之上樹立起了她那高深莫測的形象。
望著周圍軍士們的臉‘色’神情,賈明遠不由得臉‘色’‘陰’沉地微微歎了口氣。自今日之後,這位‘女’天師在這些軍士們的心目之中,被歸入類近於李子秋那無所不能的神人之流,隻怕是難以避免的事情了。這位‘女’天師行事,倒真有些道家講究的上善若水,以柔弱而勝剛強的模樣,通過示之以弱一步步分化瓦解山頭之上所有人對她的戒備警惕之念,這種心機之深沉,實在是讓賈明遠想起來就有點兒不寒而栗。
賈明遠抬眼,望著不遠處那依稀還是麵無表情的李子秋,在他的心目之中,他的這位佛尊的形象一直都是近乎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隻是這一次,他實在不知道李子秋心底裏頭到底是在打著什麼主意,畢竟眼前這位‘女’天師明顯也不是什麼尋常之人,對於賈明遠與西林寺的僧眾而言,對於李子秋的信仰可謂是堅定不移,自然沒有什麼效果,然而山頭之上這些一眾軍士,對於李子秋的信心隻怕多半還是建立在於李子秋所施展出來的那些神跡之上,如今他們眼見著這位‘女’天師也表現出了類近的本事,究竟可能會引至出現什麼樣的後果,那可就很有些說不準,況且這位‘女’天師既然是元萬安方麵請來,又有著如此深沉的謀算,難免接下來還會有著一些後續的招數,就算李子秋真能夠以大能力加以一一化解,終歸也難免極為麻煩,而這支軍隊草創初成,一旦人心浮動,實在就是難以逆料。
直到現在,賈明遠都不明白李子秋為什麼這些天來,會對這個‘女’天師采取放任自流、不聞不問的態度,坐視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此田地,他望著負手而立的李子秋,苦笑著搖了搖頭:“佛尊啊佛尊,您這一次玩得,似乎有點太大了啊。”
李子秋當然聽不見賈明遠的抱怨,他現在望著那漸漸有些逸散模樣的風雪之柱,似乎微微有些出神。賈明遠的那些思量,他自然不是未曾想過,但在這一刻,卻已然有些被他拋之於腦後。現在他心底裏頭想的,已經全然都是關於人類心靈至深處的奧妙所在。
在兩日之前張靈雪找上他,告知自己感應到山川之靈,獲得來自於山川之靈的啟示之時,李子秋原本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尤其是在聽到張靈雪說她自所謂山川之靈身上獲得的啟示內容,居然是要求這些軍隊趕緊撤出這山頭之上,否則將會有‘性’命之虞的時候,他更是覺得這大概是張靈雪終於按捺不住暴lou出真實目的,也就隻是一笑置之,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可是一直以來在他麵前溫馴萬端的張靈雪,這一次卻是居然異常地堅持,居然就這麼守在李子秋的身邊,不斷地反複陳說厲害,隻道天刑煞局第二層次的威力,已經開始被引發了出來,若是李子秋有什麼神通秘法,足以庇護這些軍士,還請及早布置,否則還是盡早讓這些軍士遷移下山,畢竟在張靈雪口中這天刑煞局是天地之威,她自己與李子秋這個神師是有修行的人,或許還可有能力自何,然而這些普通軍士如果還要牽扯其中,那可就難免要丟掉‘性’命了。
李子秋對於張靈雪的話不以為意,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張靈雪大概原本以為這位神師還有著什麼神妙的手段還未施展,足可以有把握庇護得下這山頭之上的所有人,是以倒也強自將擔心壓了下去,然而這兩天來她一直跟在李子秋的旁邊,看著李子秋居然仍是一副無所作為的模樣,甚至連先前每日裏都在進行著的那些布置也都給停掉了,更沒有一絲半點要聽眾她建議的意思,反是把山頭之上的絕大部分人都移到了帳蓬之中,不知道到底是想做些什麼,是以這位‘女’天師實在是再也坐不住了,今天再度找上李子秋,苦苦央求,剛剛裴行儼與賈明遠他們看到的她與李子秋的爭執,也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按張靈雪自己的說法,她對於山川之靈的感應,實際上也隻是模糊地能感覺到一個大概的方向,隻能大體感受到山川之靈的怒意與殺機,知曉在這裏在呆下去,必然有著極大的風險罷了,但更進一步的消息,卻也實在是說不上來,大概她也是覺得李子秋或許就是因為她在這等重要的事情上麵語焉不詳,是以才會對於她的預言不加重視,是以今天情急之下,才在李子秋麵前許諾,要施展某種道家秘術,以求進一步溝通感應山川之靈,從而獲得更為‘精’確的啟示,這才有了方才拔劍而出的那一幕。
李子秋負手,望著在那風雪漩渦之中身形時隱時現的張靈雪,臉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也不知道眼前這位‘女’天師居然能夠搞得出這樣的大陣仗,隻不過在最初的詫異過後,他倒也並沒有太過將眼前的場麵放在心上。畢竟眼前的這種短時間內製造出如許接天貫地的風雪之柱的情形,在其他人看來或許跡近神乎其神,非人力所能達成,但在即擁有超過這個時代千餘年的知識,又已然對於這個時代所獨有的古武術有了頗深修為的李子秋看來,卻是不算太過神秘。隻要能夠算準山穀風向流變,再加上張靈雪本身不俗的修為,配合特定的動作,能夠營造出這樣的效果,卻也並不是真正超乎於認知之外的事情。雖然在這個時代能夠設計出這樣的儀式,頗有些難能可貴,不過聯係到張靈雪那所謂龍虎山正宗嫡傳的招牌,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怎麼說這樣傳承久遠kao著這個行當享有盛名的大宗‘門’,如果沒有一兩樣能夠製造出這種在平常人看起來夠顯眼的視覺效果的拿手絕活,也就不用‘混’了。
不過現在李子秋的注意力原本就不在那些眩人耳目的東西之上,反倒是緊緊地盯著張靈雪的臉。雖然在他看來,這種道‘門’的問天通靈大法所附帶的視覺效果,更多地不過是為了起到顯現神跡,以懾服信眾的作用,但不可否認的是,至少對於張靈雪這位醉心於玄學的‘女’天師來講,卻是絕對一心一意地將之當成了溝通天地神靈的最莊嚴的儀軌在進行著,以李子秋的心理學造詣,從現下張靈雪臉上的表情,就可以清清楚楚確定這位‘女’天師確確實實地是在這樣的儀軌進行當中,將自己催眠得進入了一種玄奧難明的深度催眠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