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 遼太宗入主中原 石重貴直搗黃龍(2 / 3)

晉軍聞之,大恐。眾人推趙弘殷去向趙延壽求救。

趙延壽乃勸諫遼太宗道:“陛下親冒矢石,取得晉國,是歸諸己有呢?還是替他人代取呢?”

遼太宗變色道:“我傾國南征,五年不解甲,才得中原,難道甘心讓給他人麼?”

趙延壽又道:“晉國南邊有唐,西邊有蜀,皇帝可曾聞知否?”

遼太宗道:“如何不聞!”

趙延壽複道:“晉朝東自沂、密,西及秦、鳳,延袤數千裏,皆人煙稠密,又接連吳、蜀二國,晉朝用兵防守,連年不敢懈怠。臣想南方暑濕,非遼人所能久居,他日車駕北歸,無兵守邊,吳、蜀兩國必定乘虛入寇,恐中原仍非皇帝所有,豈不是曆年辛苦,終歸他人麼!”

遼太宗愕然道:“我未曾料到此著,按你所說,今天怎麼辦才好呢?”

趙延壽道:“最好將杜重威降卒,分守各方,吳、蜀便不能為患了。”

遼太宗道:“我從前幫助石敬瑭,在潞州時,一時失策,把唐兵全部授予晉國,晉國得此兵,反與我為仇,轉戰數年,才得告捷。今幸運地落入我手中,若非悉數殲除,恐怕後患仍然不淺呢!”

趙延壽道:“從前留住晉兵,沒有用妻兒作為人質,故有此患。今若將他將士家屬,遷往恒、定、雲、朔之間安置,作為人質,想來他們必定顧念妻子,不敢生變。這卻是目前上策!”

遼太宗方才稱善,即下令,將駐守陳橋的杜重威降卒二十萬人,分別派駐各地戍守。

趙弘殷率護聖軍一千人,幾經輾轉,最後劃撥到河東節度使劉知遠麾下。

看官!你道趙延壽此言,究竟是為遼呢?還是為晉呢?或是為降卒呢?

不管如何,畢竟,趙延壽救了二十萬條性命,該記上一功。

十一年前,皇城使李彥紳,與宦官秦繼旻,殺害了遼太宗的哥哥耶律突欲,即李讚華。見第九十八回。

現在,李彥紳已經升任右金吾衛大將軍。秦繼旻則仍然在宮中當宦官。

遼太宗命將二人斬首,將他們的家產賞賜給耶律突欲的兒子、永康王耶律兀欲。

且說晉主石重貴,得遼太宗敕命,遷往黃龍府,石重貴不敢不行,又不想馬上出行,故意延挨了好幾日。

晉天福十二年,遼會同十年,公元947年,正月十七日。

遼太宗耶律德光,派三百名騎兵,迫令晉出帝一行北遷,石重貴沒奈何挈眷起行。這件慘事,發生在曆史上著名的“靖康恥”之前一百八十年,可以算是靖康恥的一次彩排。

除石重貴外,如皇太後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後馮氏,皇弟石重睿,皇子石延煦、石延寶等,相偕前往黃龍府。此外還有宮嬪五十人,宦官三十人,文武官員五十人,醫官一人,控鶴官四人,禦廚七人,茶酒三人,儀鑾司三人,親軍二十人,一同從行。

遼太宗又命晉中書令趙瑩,樞密使馮玉,馬軍都指揮使李彥韜等,與石重貴一同北行。

沿途所經,州郡長吏,不敢奉迎。其實就算有人供應膳食,也被負責押送的遼國騎兵奪去自己享用。

可憐石重貴以下諸人,得了早餐,沒有晚餐;得了晚餐,又沒有早餐。更何況山川艱險,道路難行,風雨淒涼,寒風撲麵,手足冰冷,內心痛苦。

觸目皆愁,入耳皆悲,腸子悔青了又有什麼用!

石重貴回憶從前在汴京大內時,與馮後等聽戲唱曲,把酒言歡,調情作樂,淫聲謔浪,笑傲廟堂,真是恍如隔世。

待進入磁州境內,刺史李穀,迎謁路旁,君臣相對泣下。

李穀痛哭道:“臣實無能,負陛下大恩!”

石重貴流涕不止,喉嚨裏卻似有東西堵塞,心中有萬語千言,嘴裏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李穀傾囊獻上,石重貴接受後,剛剛說出“與卿長別”四字,遼兵已經不肯容情,催李穀速去,李穀隻得拜別石重貴,自己返回磁州。

石重貴行至中渡橋,見到杜重威營寨舊址,十分廣大,想起上個月,把所有的禁軍都調給他,他卻不戰而降,忍不住怒罵道:“杜威逆賊!我石家何曾負你!你這樣對我?老天啊!懲罰他吧!”

說至此,不禁大哭。左右勉強勸慰,這才渡河繼續北上。

石重貴一行被迫北上,一路艱辛,到了幽州,滿城士庶,統來迎接、圍觀。有父老牽羊持酒,想要獻給石重貴,都被衛兵斥退,不讓他們與石重貴相見。

石重貴當然悲慘,州民亦無不唏噓。

石重貴一行進入幽州城,日日半饑半飽,駐留十幾天後,州將才接到遼太宗命令,犒賞酒肉。

趙延壽母、趙德鈞夫人種氏,也帶來食物進獻,石重貴及同行諸人,才算得了一飽。

不久,自幽州啟行,過薊州、平州,東向榆關,一路時常下雪,雪花蔽天,途中不再有驛站,毫無供給,大眾統餓得饑腸轆轆,困頓異常。

夜間住宿,不像在中原,沿途並無集鎮,也沒有客棧,往往在山麓林間,搭起篷子,草草瞌睡了事。幸喜野蘿卜野菜,到處皆有,宮女從官,自往采食,雖然難以下咽,總算能勉強充饑。石重貴亦借此苟延殘喘。

又行了七、八日,至錦州,州署中懸有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畫像,遼兵迫令石重貴等下拜。石重貴不勝屈辱,拜後泣呼道:“薛超誤我!不使我死。”

其實求死甚易,他就是貪生怕死,口是心非。

再走了五、六日,過海北州。境內有東丹王墓,特派石延煦瞻拜。

後來渡遼水抵前渤海國鐵州,輾轉來到黃龍府,大約又花了十餘天,說不盡的苦楚,話不完的勞乏。

李太後、安太妃兩人,年齡已高,身體實在吃不消。安太妃本有眼疾,這時連日流淚,竟至失明。就是馮皇後以下諸妃嬪,均累得花容憔悴,玉骨銷磨,這真所謂物極必反,數極必傾,前半生享盡榮華,不知珍惜,免不得後半生遭此劫難呢!

遼太宗耶律德光,已將晉主石重貴北遷,自己據有中原,遂號令四方,征求貢獻,鎮日裏縱酒作樂,不顧兵民。

趙延壽請給遼兵發餉,德光笑道:“我國向無此例,如各兵乏食,令他打穀草罷了。”

看官道打穀草三字,作何解釋?原來就是搶劫的代名詞,遼太宗既有此宣諭,胡騎遂四出剽掠,凡東西兩京畿,及鄭、滑、曹、濮數百裏間,財畜俱盡,村落一空。

遼太宗又曾經對判三司劉昫道:“遼兵應有犒賞,你要馬上籌辦!”

劉昫道:“府庫空虛,無從頒給,看來隻有括借富民了!”遼太宗允諾。

遂先向都城百姓,搜刮錢帛,後來又派使者數十人,分赴各州,到處搜刮。百姓不肯的,即加嚴懲。百姓痛苦異常,不得已傾其所有奉獻。

那知遼太宗並未取作犒賞,一古腦兒貯入內庫,於是內外怨憤,連遼兵亦都解體了。

匡國(同州)節度使劉繼勳,此前石重貴繼位時,擔任宣徽北院使,曾參與製定絕遼政策,這次前來汴州入朝遼太宗。

遼太宗為此事叱責他,他急忙手指馮道說:“馮道高居宰相,是他與景延廣一起,商議大計,微臣官職卑微,怎麼作得了主?”

遼太宗大怒,道:“馮道這位老先生,向來是個不倒翁,遇事絕不會拿什麼主意,更不會無事生非,你休要胡說!”命將他鎖住,打算一起解送黃龍府。

晉昌(京兆府長安)節度使趙在禮,聞聽遼太宗進入汴京,急忙前去朝見,以示效忠。晉昌軍叛亂,節度副使李肅將叛亂平息。

趙在禮走到洛陽,聞遼將述軋、拽剌、高謨翰等入據洛陽,急忙拜見,下跪磕頭。述軋、拽剌踞坐堂上,並不答禮,反勒令趙在禮獻出財帛。趙在禮很是憤悶,但托言入朝大梁,再行報命。

趙在禮僥幸脫身,轉趨鄭州,路上,對左右道:“遼帝耶律德光,曾經說過,唐莊宗之所以慘死,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此次進京,凶多吉少。”

後來又接到劉繼勳被拘的消息,自恐不免,便在馬棚裏上吊而死。自從唐莊宗同光四年,他在鄴都被裹挾參加叛亂,他本無心插柳,卻得以曆任天雄、橫海、泰寧、匡國、天平、忠武、武寧、歸德、晉昌等鎮節度使,前後二十一年而亡,壽六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