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 / 3)

“放心。”

曾蕙聲音極輕,凝神聽去尾音還帶著一絲顫抖。身為曾家嫡長孫女,自幼循規蹈矩,自作主張來與林崖相見或許是她降生至今做過為大膽事情,短短一句放心,沉澱似乎是她信念,卻又無可避免沾染著一分彷徨。

林崖幾乎是立刻明白了曾蕙意思。曾蕙是想告訴他,無論前路如何,她都會是林家媳婦,絕無悔改。就是因為明白,林崖竟突然不知道該對曾蕙說些什麼。

以後世思維,曾蕙應該另覓佳婿安樂一生,可他要是眼下這樣對曾蕙說,那就是侮辱,可林崖確實也無法坦然讓曾蕙等他。不過是猶豫了一瞬,曾蕙就回身走了,不遠處為曾蕙把風大丫鬟回頭瞪了他一眼也追著曾蕙而去。

林崖默然望著那襲難掩慌張杏黃裙衫消失回廊轉角,春風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芙蓉香氣,他心頭卻好像壓上了千斤巨石。那一抹強作鎮定清淺笑容仿佛烙了他腦中,林崖隻覺心中痛楚一點點蔓延,終至骨髓血肉。

曾蕙走了,一直躲不遠處小廝阿滿也就垂著腦袋回到林崖身邊,禮數周全把林崖送出了門。而曾家後宅裏,麵沉如水曾大太太正坐大姑娘曾蕙房中,曾蕙嬤嬤丫頭們跪了一地,素日裏受曾蕙看重大丫鬟蘭芝臉上一個鮮紅巴掌印。就連匆匆返回曾蕙本人,都沒有像以往那樣依偎母親曾大太太懷裏,而是垂首跪曾大太太腳邊。

因為跑得太急,曾蕙鬢邊芍藥簪都不知道落了何處,此時麵對母親怒火,曾蕙雖然狼狽,卻是一步都不肯退。她盯著曾大太太鞋尖,頭一次如此固執:“母親如果非要退了這門親事,女兒就絞了頭發做姑子去!林家並無任何不妥,林大爺一遭小人算計咱們就要反悔,與反複小人何異?如何對得起良心。”

曾大太太氣臉都白了,手指點著曾蕙說不出話來,嚇得陪房嬤嬤又是順氣又是撫背,半晌緩過來直接一掌打曾蕙背上,拍得她險些磕腳踏上,大聲罵道:“我都是為了哪一個!你指著哪一個說反複小人?若不是為了你一輩子平安富貴,好名聲誰不會要?眼瞧著是個火坑,你還要跳!”

打完了,曾大太太又心痛不行,生怕剛才那下打得太重,親自彎腰扶起曾蕙,仔細去瞧她額頭,惟恐摔傷了她。一屋子之前大氣都不敢喘丫頭婆子這才動作起來,有開口勸曾大太太息怒,有勸曾蕙莫要再倔強,還有去張羅著給她們母女洗漱,可是曾蕙始終不肯服軟,就讓這一切喧鬧都帶上了一份遲疑。

正鬧騰著,曾老太太院子裏突然來了人,說老太爺老太太請大太太和大姑娘過去。曾大太太麵上一僵,終究不敢違抗,緊緊攥著曾蕙手,母女倆一起慢慢走了過去。就算女兒不明白她當娘一顆心,老太爺老太太都不同意,曾大太太也不打算讓步。

就曾大太太跪求曾老太爺和曾老太太,想要退了這門親事時候,林崖也騎馬回到了家中。不知道是不是林崖自己添了心事緣故,雖然昨日林府正門燃放響鞭紅紙還隨處可見,他卻覺得正座府邸已經沒了昨日歡騰。

一路走到林如海書房外頭,林崖還沒想好如何與林如海說,就驚愕發現一向風度翩翩儀容雍雅嗣父竟然蹲塘邊,親手拿著一個鏟子給兩株綠植移盆,旁邊專管花草管事大氣都不敢喘。

林崖還沒說話,林如海已經抬起頭來,對他招了招手:“崖哥兒回來了,來,看看這棵樹苗。”

說著,林如海就要起身,結果蹲太久腿腳發麻,險些栽倒,嚇得管事魂飛魄散,直接撲倒他身下當墊子,林崖也是一驚,幾步跨過去穩穩扶住了他雙臂。

“就是為了崇哥兒和玉兒,老爺也該保重自己。”

直到攥住了林如海手臂,林崖才覺得一顆心又落回了原處,忍不住低聲勸了一句。剛才林如海看他眼神夾雜著說不出傷心,隻一眼,林崖就曉得家裏已經得到消息了,林如海會如此反常,多半也是因為受到打擊太過沉重。

聞言林如海驀然一笑,幾分無可奈何、幾分不甘、幾分舍不得,終隻混作一歎:“你是他們長兄,是日後照看他們人,你……我保重了又有何用?”

原本以為,林崖一舉奪魁後家裏總算是穩當下來,過上幾年他也能放心乞休告老,誰能想到那些人竟然是這裏等著?真真是釜底抽薪毒計,自家還偏偏隻能睜著眼睛往坑裏跳。

一旦林崖折了西北,僅存林崇眼界閱曆都差了一層,要命是他現隻有十歲,林如海再怎麼自信,也不覺得自己還能活到林崇撐得起林家那一天。

閉了閉眼,林如海揮揮手讓周圍伺候下人都退下去,自己則由林崖扶著院子裏緩緩而行,也好緩解腿上不適。

“兒子有一事不明,滿朝文武,上下多少官員,怎麼就單單點了兒子去?”父子兩個默默走了一息,林崖望著滿園盎然綠意低聲問道。他是真想不通。

林如海麵上劃過一絲譏諷:“若是按照舉薦你人說法,你是科狀元,才華橫溢,擔得起教化蠻人重責,兼身份清貴,也能顯出上朝對蠻部重視。要緊是,你不過臣下之子,縱然你父忠君體事,你又不是林家單根獨苗,哪裏有皇子臉麵重要?”

說白了,當今聖上覺得臣下就該為他鞠躬瘁死而後已,他老人家多半還覺得已經十分榮寵林家,所以甄妃一係提議讓林崖去送死,他老人家也懶得費心救林崖一命。據說聖人還打算林崖出使之後為林崇賜婚,讓林崇尚一位公主。

林崖聽得不由怔住。林如海堂堂尚書,這些年來一直勤勉有加,當今竟然如此隨意就處置了林如海長子,這樣兒戲之人也能穩坐皇位幾十年,真是難以置信。

或許是林崖麵上神情太過震驚,林如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要是關係到那把椅子,那位可精明著呢,絕對明察秋毫,現不過是覺得你無關緊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