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3)

可是這些話,林崖至少眼下還不能跟曾老太爺商議,而且即使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林崖心中埋藏已久那點血性也不由一下下衝擊著他心房。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個昏聵腐朽王朝不是強漢,但是這句曾經流傳了千年誓言讓林崖對所謂出使塞外有顧慮、有擔憂,卻沒有懼怕。

曾老太爺急著同林崖說話為就是告訴他這個變故,也許曾老太爺還有些別什麼念頭,但他麵沉如水端詳了林崖許久,眼中神情幾經變換,終也沒有說出口,隻是林崖出言告辭時,命人好生送他出府。

也不曉得隨曾老太爺回府曾二老爺是否已經把這個晴天霹靂告知了曾府主子們,林崖這次出來並沒有著人去給剛才還把臂言歡幾位舅兄報信。他是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曾家人,也不曉得這種時候大家相見又能說些什麼,畢竟無論是否出自本心,他這次十有八/九都把曾大姑娘害苦了。

曾老太爺身邊伺候下人都是沉默寡言性子,這會兒林崖心中有事不欲閑談,也就一路無話。直到隱隱望見嶙峋假山石後垂花門了,林崖才有些醒過神來,按慣例從袖袋裏捏出一點銀角子,就要賞那小廝,因為心神不定,這塊銀角子少說也有半兩多。

曾家規矩大,本來是不能亂收賞錢,還是林崖拜見曾老太太時玩笑似給自己這個準孫女婿定規矩,說是自家可以不給,嶽家下人一定要賞,哄得曾老太太十分開懷,應了下來,曾家下人們才敢接這位姑爺賞,卻也不敢多要。

這次林崖一伸手,那小廝一眼估量出這銀角子分量就不敢接,打了個千兒就要退下,林崖先是一怔,低頭看了看才明白過來,隨手一捏小廝領子就把人扯了回來,銀子直接塞到手裏。

剛才曾老太爺和林崖說話時候,這小廝就屋門口守著,隱隱約約也聽了個大概,這會子拿了厚賞想要謝林崖恩典,轉念又想起這麼好姑爺要被人陰到塞外,還不曉得能不能掙出命來,那笑就變了味兒,想要說兩句姑爺必定吉人天相之類話,卻又不是他這個身份該做,一時之間說不出難受。

就是曾家再會j□j下人,這小廝不過是十二三年紀,林崖又豈能看不出他心事,正要打發他走,不防假山另一邊小徑上突然傳來環佩相擊之音,伴著衣料曳地沙沙聲,顯然是有女子到了。

林崖一愣,反應過來就要回身躲避,那小廝也唬一跳,貓著腰頭都不敢抬,口中還要大聲表明身份:“我是三味院裏阿滿,奉老太爺吩咐送客人出府,不知道前麵是哪個院子裏姐姐?”

曾家詩禮傳家,對姑娘們教養十分嚴格,曾家姑娘們也素以貞靜嫻雅著稱京城,別說二門,連垂花門都是極少出,是以這個叫阿滿小廝隻當是哪個受主子賞識大丫頭恰巧也走到了此處。

林崖卻覺得不對,他心裏甚至升起了一種無法說出口預感,隻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兒沒有你事兒了,回去報給老太爺知道吧,就說蕙姐兒稍後就過去領罪。”

聲音柔軟卻堅定,落林崖耳中不啻於驚雷一般。二舅兄著人捎給他閨閣詩作上頭,落款就是一個“蕙”。哪怕林崖是個棒槌,也該明白來人身份了,正是他這一世未婚妻,曾大姑娘。

這還是林崖第一次聽到曾蕙聲音,隻是這樣情境下,心中那一點歡喜一瞬間就被滿腔愧疚和對前路迷茫壓了過去,金殿上尚且能夠從容淡定林崖此時此刻麵對曾蕙竟然連回頭勇氣都沒有,隻是背對著曾蕙胡亂一禮,引來一聲輕笑。

“我曉得我這樣與禮不合,但我既然來了,就不是來看林大爺背影,還請林大爺回身,我有話說。”

比起林崖狼狽扭捏,曾蕙反倒大方多了,說話也是言語,林崖心中加歡喜,卻也同樣加黯然。隻是他豈能讓自己被個小姑娘笑話,說聲“得罪”就轉過身,神色坦蕩望向曾大姑娘曾蕙。

午飯前他曾經與曾蕙曾老太太院子裏有一麵之緣,當時曾蕙剛給曾老太太請過安,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向外走,林崖則是由曾老太太身邊大丫頭領著往裏走。兩人心裏都清楚,那是長輩們刻意安排好,當時都是匆匆一瞥,大概模樣看到了也就是了,惟恐回去被人說嘴,說是不尊重。

林崖能看到曾蕙笑顏都純屬意外。那時候曾蕙身邊大丫鬟沒想到林崖來這樣,正好說了樁趣事,曾蕙幼時也是由曾老太爺抱著教過幾本書,崇尚萬法自然,想笑時就露齒一笑,並不像許多閨秀那樣講究笑不露齒含蓄內斂,結果就讓林崖看了去。

林崖心裏覺得曾蕙爛漫可愛,曾蕙奶嬤嬤卻悔腸子都青了,回去就把丫頭罵了一頓,要不是看林崖用飯時毫無不愉之色,怕是連曾蕙都要被念叨一天。

這次再相見,曾蕙麵上卻少了那種無憂無慮笑意。也許是方才過來時走太急,曾蕙劉海都有些亂了,鬢邊一支垂珠芍藥簪鬆鬆別著,襯得她眉宇間愁緒愈發明晰。

曾蕙今年隻有十五歲,林崖之前一直怕這樣晴天霹靂嚇壞了她,這會兒看她麵上有憂慮卻沒有驚懼,心裏才好受了些,又是一禮鄭重拜下:“是林某不才,牽累了姑娘。”

即使他們現已經過了三媒六聘隻等成親,這樣私下見麵禮法上仍舊不太合適。林崖是不覺得逢此大變曾蕙一個小姑娘想要來尋自己說個清楚有什麼不對,他隻是怕別人責怪曾蕙。實際上這一會兒林崖心裏已經開始盤算此事如何才能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免得曾蕙之後還要領訓受罰。

甚至於,哪怕曾蕙心生悔意,想要退親,林崖都會一口答應。每一個人都有權利幸福一生,自己現生死難料,他可不覺得耗費一個女子一生換個勞什子名聲有什麼好值得誇讚。

誰知他話音剛落,曾蕙麵上竟然流露出一分笑意:“林大爺多慮了,我冒昧前來,隻為送林大爺二字。”一陣微風拂過,帶起曾蕙頰邊碎發,少女眉眼彎彎,神色婉然柔和,隻有微微抿起唇角昭示著她性格中堅韌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