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秦可卿還知道,平西將軍是甄貴妃長子四殿下門人,是甄家一係棟梁。
想來也正是因為西北不世奇功,讓賈珍父子終放棄了自己。誰讓四殿下如日中天,而她嫡兄卻胸無大誌,老大年紀沒有絲毫建樹,沒有一點登臨大寶希望不說,還行事不妥,被四殿下厭棄。
賈家人品性,哪怕賈珍一向將她視若心頭寶,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惹君不。這不,事情還沒見分曉,自己已經“病”了,而賈珍為了哄小產後自己開懷,下令不許再接來尤家二姐三姐,也重回到寧國府,同她們姐姐尤氏一起住了國公府正院上房。
深吸一口氣,秦可卿也不披外衫,就穿著一身雪白中衣下床坐到了妝台之前,拿起檀木蓮紋梳有一下沒一下理過淩亂曳地烏黑長發,秋水雙瞳不經意間望見鏡中自己依舊年輕容顏,淚水突然就溢出了眼眶。
男子縱橫天下、覆雨翻雲,她生為女子,就隻能隨波浮沉,一生悲歡離合皆不由己,如今旁人不讓她活了,她也就隻能困這座院子裏慢慢熬,熬到他們覺得她該死時候為止。就連母親死前抓著她叮囑那些話,她終也沒有做到。
可是但凡有一線生機,誰又想死呢?
當年母親臨去時記憶猛然跳入腦海,這些日子幾乎吃不下什麼東西秦可卿也不知是哪裏來力氣,猛然赤足向外跑,如瀑般長發拂過微風,這副披頭散發模樣驚得院子裏下人們都瞬間失了神,竟然真讓秦可卿跑到了院子門口。
眼看著小蓉大奶奶真要跑出去了,丫頭婆子們這才嚇出了一身冷汗,慌裏慌張衝上來阻攔。而其實她們衝過來之前,秦可卿就已經停下了腳步。
她沒有去看花園裏隻留下一襲如花背影不知道是尤二姐還是尤三姐年輕女子,也沒有看賈珍大驚失色慌忙往廊柱後頭躲藏狼狽模樣,隻是微微垂首,任由長發滑過麵頰,遮蓋住那副被賈珍讚為“月裏嫦娥不過如此”芙蓉美麵,深深、靜靜看著已經磕碰出傷口雙腳。
三日之後,大肆表彰平西將軍功績聖旨終於昭告天下,又宮中大宴三日,連終於從交際中脫身,開始閉門讀書林崖都得到了消息。即便他不免為平西將軍身份大皺眉頭,邊疆安穩總是一樁好事,他也沒有阻攔家中下人私下讚歎平西將軍言論。
可是這次宮宴卻出了大事。
宮宴第三日,當今照例去了這兩年一直頗得省心甄家玲瓏二貴人之一玲貴人處歇息,半夜卻突然昏厥,驚得滿宮上下麵無人色,醒來後就大發雷霆,連甄貴妃都得了嗬斥。後,暴怒當今竟然命人把玲貴人綁廊柱上活活打死了,死後都不許人收屍,直接丟進了焚屍爐,死無葬身之地。
緊接著,就許多人猜測著甄家要倒大黴之時,當今卻像突然回過魂一樣,下旨厚賞了甄貴妃並四、六兩位殿下不算,還派人南下金陵,賞賜甄老太太,用行動表明甄貴妃並她膝下皇子依舊聖寵不衰,連同玲貴人一起進宮瓏貴人都進了分位,成了瓏嬪。
這一場宮廷風暴刮得人不明所以、無所適從,林崖聽說之後卻隻擔心一件事情,就是當今身體。
按照現京中悄悄流傳消息,當今從這次昏倒醒來之後,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仿佛是一場小病引出了多年隱患,再也沒能上馬握弓不說,日日都要禦醫身邊候著。
按照現情形,不管三皇子楚容華有什麼謀略,一旦當今有個好歹,甄貴妃一係有正率軍回馳不日即將抵京平西將軍,有統領京城兵馬京營節度使王子騰,江南還有個甄應嘉,怎麼看都是穩贏。
可惜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繼續刻苦讀書,暗暗祈禱當今千萬要撐住,至少撐到明年春闈之後,讓他謀個出身再說。
神明似乎確實聽到了林崖心願,當今雖然時常頭痛腦熱惹得滿朝都人心浮動,卻一直沒有真龍馭賓天,甚至還撐著主持了年大典。反倒是身子聽說還算健朗戶部尚書臘月裏吃多了酒,當場磕死了。
戶部尚書死得蹊蹺卻查不出什麼內情,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挑個尚書出來,主持一部公務。按本朝規矩,戶部尚書一職空缺一般是要麼由戶部左侍郎頂上,要麼從其他五部平調一個尚書過去,可當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病糊塗了,看都沒看別折子,直接禦筆朱批,親自點了一個戶部尚書。
江南巡鹽禦史,林如海。
這下子真是滿朝皆驚。
已經向四殿下表過忠心,隻等著走馬上任戶部侍郎不說,甄貴妃一係不免驚疑不定,吃不準當今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而當今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點任戶部尚書人選讓下麵亂成了什麼樣子,又下了一道聖旨,晉封六皇子忠肅郡王為親王,享雙份俸祿。
隨著這道聖旨,六皇子瞬間壓倒嫡親兄長四皇子,成為本朝皇子間第一人。
調令與六皇子晉封邸報幾乎是前後腳送到了揚州城。
將小廝們都遣了出去,林如海將調令和邸報都仔細收好,便一個人書房裏默坐煮茶,天黑了也不點燈,任天邊月華傾屋內,映著琉璃杯泛點螢火之光。
還是黛玉聽說了此事不放心老父親,親自提著燈籠過來勸。
書房內一片漆黑,八角宮燈燭光便顯得十分耀眼,林如海知道閨女兒十有八/九要埋怨自己不保重身體,幹脆先另指一事引開黛玉注意。
“咱們要上京去尋你大哥哥團聚了,玉兒歡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