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封了個文學侍從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是令伊子蘭的聲音。
“令尹大人千萬別以為文學侍從官卑位低,可它對宋玉那個草民來說,也實在是來得太容易了。”這是三朝元老斬尚那粗大的嗓門。
“嗯,我看宋玉的那篇《舞賦》不過是僅二、三百的短文……”左州侯插上話來。
子蘭在歎息:“宋玉的那篇《舞賦》雖然短小,但確實寫得好!隻怕滿朝……”
右夏侯聽著眾人對宋玉的評論,也忍不信補上一句:“在那麼短的時間,事先又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能寫出如此妙文,可見宋玉這小子確實文思敏捷得不同凡響……”
子蘭心裏窩火:“我兄王本就對詩辭、音律有特殊愛好,如今又有了宋玉這風流小子作文學侍從,今後就會更加沉緬於酒色辭賦而淡漠軍國大事了。那樣一來,朝政實權豈不都將落入我這令尹之手了麼?”
鄢陵君又不失時機地挑撥起來:“令尹大人所慮極是。依下官看來,那宋玉決非隻圖舞文弄墨之輩啊!
壽陵君也在一旁幫腔:“令尹大人可千萬別小覷那個宋玉呀!”
子蘭走到壽陵君跟前,瞪著一雙醉眼,猛地將一樽黃湯灌下喉:“你難道還要我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把文學侍從這麼株小草,當成能夠擎天的玉柱,可以架海的金梁不成?”
嚇得壽陵君連連側身躲避,手中酒樽裏的酒濺了鄰坐的司徒登一頭一臉,眾官驚愕:“這……?”
子蘭把眼將眾人一掃:“這……這些什麼呀?當年出身王室、官居左徒高位而又深得父王專寵的屈原,不是也終於沒成什麼氣候而落得個抱石沉江的悲慘下場麼?宋玉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文學侍從,再凶猛的泥鰍所鼓起的微波,能掀得翻帆船嗎?”然後又回到主座上坐下,一旁的侍衛迅速過來酌酒。
子蘭端起酒樽,再次站了起來,這時他那激奮的樣子已煙消雲散,隻見他滿麵笑容地將酒樽舉起,向各位示意:“來來來!你們也別操那份空心了。難得有今日的良宵聚會,我們還是一醉方休吧!
雞鳴鵲噪。朝陽緩緩升上地平線,彩霞血紅,層林盡染。柳絲隨風蕩舞。此時,宋玉和景差在柳林漫步。景差心裏清楚得很,宋玉憑《舞賦》得襄王歡心,封了個文學侍從,也是僥幸得來,朝中大臣多有不服。今後的路就要看他自己怎麼走了。憑他的秉性,弄得不好隻怕免不了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更何況他心比天高,就這文學侍從一職他也不一定放在心上。對官場是不知就不怕,伴君如伴虎,,初入官場,要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惹出事來,就不好收場了。景差沉思良久,對正在看風景的宋玉說:“武將憑沙場鏖戰舍死忘生,幸虧保住了項上人頭,才得榮立不朽功勳而封個校尉之類的武官;文臣一片忠誠,無數奏章,也才贏得君王賞識而封妻蔭子。可賢弟你憑……”
宋玉毫不在意地說:“《舞賦》?”
景差早有所料:“是呀!你僅憑一篇二、三百字的短賦便成了文學侍從,真是拾青紫如草芥,難道不值得慶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宋玉歎息一聲:“可惜呀可惜!”
景差故作詫異:“你入仕之順利,大大出人意料,你還可惜!可惜什麼呀?”
宋玉道:“兄長啊!按常理,俺宋玉毫不費力地就當上了文學侍郎,確實值得慶幸;可兄長深知愚弟一貫是以左徒屈原恩師為榜樣的。在這列國紛爭,兵荒馬亂,戈戟如林,屍山血海,百姓遭磨曆劫、背井離鄉的情況下,恩師身為左徒,尚且有誌難展,無力回天,而愚弟就這麼個微不足道的文學侍郎身份,要想成就一番偉業,不就象誌在撼樹的蚍蜉,而實際上絕對無能為力麼?
景差似恍然大悟:“哦!賢弟是嫌愚兄的舉薦沒盡心盡力,因而使得大王僅給你個無法施展治國安邦雄才大略的小官。”
宋玉深歎一口氣:“唉!”
景差苦口婆心地開導:“賢弟呀!你我同窗數載,對你憂國憂民的耿耿忠忱和足以安邦定國的滿腹經綸豈有不知之理。不過,賢弟須知薑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女因媒而嫁,不因媒而親也。”
宋玉回過頭來,眼中發出異樣的光彩:“哦!愚弟哪有怪罪兄長之意!兄長這麼一說,愚弟茅塞頓開。愚弟能不能展抱負,繪宏圖,並不取決於現任文學侍郎這樣的卑官低位,而在於今後奮力進取。”
景差握住宋玉的手有些激動:“賢弟有這樣的認識,愚兄也就大放寬心了。再說,別看文學侍從官卑位賤,往往會因人微言輕而有誌難展;但還須看到許多高官要員,特別是那些封疆大吏,要想見大王一麵都難上加難。可你這文學侍從,就很有可能經常陪侍大王身邊,隨時隨地可以覷機進言。這不正可以用曲諫方式規勸大王富國強兵,節用愛民麼!賢弟!為實現濟世安民夙願,你須隱忍待時才是呀!”
宋玉感激地緊緊抓住景差的手:“兄長對愚弟可以說做到了仁至義盡。愚弟也一定不負仁兄舉薦。”他轉念一想又說:“不過,世事是難以預料的。比如,東郭狻能日行九百裏,可以說是天下最狡猾的兔子了;但其命運完全掌握於獵人之手,終於還是難免成為本事高強獵狗韓盧的口中之物。這就是說,東郭狻的命運,本來就存在著兩種可能性。”
景差驚愕:“哪兩種可能性?”
宋玉:“第一種可能性是,獵人在發現東郭狻後,在距東郭狻老遠老遠的地方就拋出韓盧追趕。由於東郭狻跑的速度大大超過韓盧追的速度,那其結果呢?”
景差接道:“若是那樣,即使凶殘如韓盧的獵狗,恐怕也無奈東郭狻那樣的狡兔何。……第二種可能性呢?”
宋玉臉色凝重:“這第二種可能性嘛,獵人知道東郭狻比韓盧跑得還快,先不放開韓盧,而是牽著韓盧尋找東郭狻的蹤跡,在逼近東郭狻巢穴時才放開韓盧進行偷襲。那樣一來……”
景差當然清楚宋玉要說明的是什麼。不說左徒屈原,就是自己這些年在官場,也似一葉行於風浪中的小舟……想到這裏也忍不住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