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宋父、母既欣慰又緊張地望著宋玉。

宋玉毫不猶豫:“碩鼠隱指象宋康王那樣的昏君和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汙吏。他們耗盡了窮人的血汗,卻沒給老百姓帶來絲毫好處。因此,被他們壓榨的窮苦人民就決心脫離他們的統治,而另尋使自己安居的樂園!”

宋父對老者:“幹爹!孫兒說得對不對?”

老者高興得像個孩子:“對極啦!對極啦!他的這種解釋,既沒脫離原文,而又聯係了當今許多國家都有的弊政,道出了許多成年文人所不敢道之理,可以說是別開生麵啦!我這孫兒不同凡響,確實不同凡響啊!”

村外,一個身穿錦緞衣衫年約十四、五歲的少男蹲在臥犬一側用手撫摸犬毛。臥犬似乎覺察到什麼,邊坐起邊吠叫。

少男順犬望方向看去。

山麓小道上,一少女款款而來。隻見這少女,一破舊布鞋,一身補釘迭補釘的粗布衣褲,羊脂白玉似的右手提著半籃野菜,麵如鮮桃,眼似流星,臉麵兩側垂一雙烏漆墨黑短辮。

少男愣怔片刻,不懷好意地向少女招手:“過來!快過來!”

少女聞聲扭頭,看見路邊上那個滿臉邪惡的少男,還有那條往外伸著腥紅舌頭的狗。於是,臉色大變,驚慌地撒開雙腿向岔道奔去。

少男迅速站起身來,向犬揮手:“快!”原來比較文靜的犬,經主人一招呼,立顯猙獰麵目邊吠邊向少女狂奔而去。

少女見狀,邊奔邊呼叫:“救命啦!救命啦……”

少女與惡犬的距離越拉越近,眼看就要被惡犬追上了。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裏飛來一塊石頭,正好擊中惡犬的頭部。惡犬負痛哼叫著往回竄。

一條人影從飛石方向竄到小路上。

“妹子莫慌,惡犬被俺打跑啦!”少女身後傳來叫喊聲。

驚魂未定的少女聞聲回頭張望。隻見一個少年,瘦削身材,褸爛的衣衫,稚嫩的臉上露出天真的微笑,婷婷如少女般出現在眼前。這少年正是剛打柴回來的宋玉。他手中握著一根扁擔,身邊橫倒著一擔柴禾。想是見惡犬追人,一時情急才甩了柴擔去打惡犬的。

惡少身後跟著夾著尾巴還在哀號的惡犬,衝向宋玉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混蛋。”

宋玉見惡少衝自己來了,便叉腰立於道側:“你才混蛋哩!”

惡少逼近宋玉:“你打狗……”

宋玉譏笑:“我是打了狗,你……”

惡少憋得滿麵通紅:“打狗就是欺主!”

宋玉哈哈大笑:“欺主?我打狗是欺了主,那麼你縱狗咬人,又是什麼?”

惡少一指少女:“我放犬咬的是那不聽話的丫頭,與你有什麼相幹?”

宋玉稍一愣怔:“她是我妹,怎說與我不相幹?”

惡少上前一步,拉開架勢:“不跟你拌嘴了,看拳!”揮拳衝向宋玉頭部。宋玉不緊不慢,伸掌將其格開。惡少又擊向宋玉右胸,宋玉側身閃過。可惡少不知進退,一個餓虎撲食,直向宋玉臉上抓來。

宋玉邊躲閃邊勸阻:“你別欺人太甚!”

“欺的就是你這窮小子!”惡少有恃無恐,攻勢更猛。宋玉浪裏揀柴與順手牽羊雙招齊發。惡少本來是盡力衝向宋玉的,被宋玉這一牽,把持不住,摔了個餓狗搶屎。那狗見主人栽了,就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了。

少女在一旁看了,拍手叫好。

5

宋玉收拾柴擔繼續前行。這時少女走上前來親切地叫了一聲“哥”。

宋玉扭頭:“你叫我嗎?”

少女嫣然一笑:“對呀!不叫你叫誰呀。”

宋玉糊塗了:“叫我?你怎麼叫我哥?”

少女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噘起小嘴:“不是你自己讓叫的嗎?”

宋玉給懵住了,抓著頭,咧著嘴:“我倆從未見麵,我何曾讓你叫過?”

少女走近宋玉身前,低著頭,小聲說:“哥!剛才那家夥說與你何幹,你不是說過‘她是我妹,怎說與我無幹’你剛才說的話就不認帳了?”宋玉憨厚地摸了摸後腦勺,嘴裏嘟羅著:“這……這……”。

少女被宋玉的憨態逗樂了,拉著宋玉的手搖擺起來……然後又指著不遠處的茅屋:“哥!我家就在那裏……到我家去玩嗎?”

宋玉兩眼瞪得像銅鈴一般:“什麼?你家也在那裏?”

少女疑惑地:“是呀!怎麼了,莫不……”

宋玉也興奮地說:“我也住在那裏。看!就是那棟茅舍。”

少女嫵媚地望了一眼宋玉:“什麼?你就住那棟茅舍?我倆家隻隔一壁矮牆啊!我怎麼從沒見過你呢?”

宋玉意識到什麼,連忙鬆開拉少女的手,一臉羞紅:“以前雖沒見過,今後見麵的機會多得讓你厭煩哩!”

少女麵紅耳赤,縮回的手不停地搓著衣角。“請問哥大號。”

宋玉輕歎一聲:“俺落難之人,哪來什麼大號!不過有個宋玉的名。”

少女:“哦!宋玉哥!宋玉哥!小女蘭馨。二月蘭的蘭,馨香的馨。”

宋玉:“蘭馨!”

6

一道夕陽透過濃密的樹林,射入山坳的一間茅屋。茅屋裏中年塾師正在繪聲繪色地給他的學生講課。窗外草地上,宋玉伸長脖子,瞪著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聆聽熟師講課,時而還點頭微笑。斜斜的陽光灑落在他小小的軀體上。身邊的小草和野花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閃亮。不遠處的棗樹上,知了在拚命地唱著。再遠點兒的地方,一頭水牛正在悠閑地啃著青草,尾巴一甩一甩地驅趕著牛虻。

屋內塾師的聲音變成了孩子們的歡叫時,宋玉從沉思默想中回過神來,掉頭四處張望。

水牛還在不遠的地方一本正經地啃草。知了不知什麼時候收起它那不倦的歌喉。半輪紅日掛在西山的樹梢上,散發著溫軟的光。豔霞染紅了西天,也染紅了西山上的鬆樹林。這時,學子們挎著書包談笑嬉戲地紛紛走出了學館。

宋玉心想:這塾師講得真好!可惜時間過得太快了!他於是收書起身向水牛走去,熟練地爬上牛背,然後從兜裏掏出竹笛吹了起來。頓時悠揚的笛聲在山間響起,從這山傳到那山,傳得很遠很遠。

塾師聽著這千回百轉的笛音,望著遠去的水牛、牛背上的吹笛人,驚詫而又欣喜——這是誰家的孩子?

宋玉在老者的一再堅持下,終於又一次踏進了學堂門。這裏的學子大多是富家子弟,衣錦著繡,滿麵春風;相形之下,宋玉一身粗質麻衣,麵帶饑黃,實在寒磣。

這天,宋玉同學子們正坐在書屋專心習作。熟師雙手背剪,緩緩地穿行在埋頭寫作的學生的課桌之間。塾師來到一學子身邊,輕輕地碰了碰他,那學生站起身來,隨塾師進入內室。

顯然,這內室就是塾師的書房。室內陳設簡陋:幾個本色的書架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摞摞竹簡,東南向陽處的窗前擺放著一張長方桌、一把靠背椅,還有一張小小的竹床,再加上幾個小木凳。

“景差,你坐!”

被叫做景差的學子怯生生地回答:“學生不敢!師尊有何吩咐,學生聽著。”

塾師和顏悅色地說:“老師是有事同你商量,你就坐下吧。”

景差猶豫了一下,坐在塾師麵前的小木凳上。

塾師從衣袖內取出一文卷遞給景差:“你看看吧。”

景差恭敬地從塾師手中接過文卷認真地看了起來。他邊看麵現驚訝神色,看完後抬頭望向塾師:“這文寫得太好了,不會是徒兒同窗的吧”

塾師微笑著:“你怎麼這麼肯定不是你同窗之作呢?”

景差蠻有把握地說:“我與他們同窗三載,深知能寫出這樣文采風流辭章的,絕無一人。”他突然問:“莫不是才入館幾天的的那個放牛娃?他……”

景差拿著剛才同師尊談論的文卷隨熟師走進安靜的書屋。學子們表麵上都在認真地習作,實際上,都在偷偷地掃視著這對師徒的動靜。

塾師走到講桌前,拿起戒尺輕輕地敲了幾下:“大家停筆,現在聽宋玉朗誦一篇習作。”塾師說完,景差將文卷遞給宋玉。

宋玉被弄得莫名其妙,滿麵羞赧地捧著文卷念了起來:文題《牧笛聲聲》喜羨書聲兮透窗紗

…………

碧茵青牛兮浴朝霞

…………

嫋嫋炊煙兮升萬家

跨牛背兮吹橫笛

牧笛聲聲兮清且雅

更羨書聲兮透窗紗

宋玉的辭就像一顆炸彈在學子們中炸開了。

“真看不出,這麼個窮牧童還寫出了這樣動聽的言辭。”

“我們的師尊不就是看中了他聰明好學才免費收他為徒弟的嗎?”

“是呀!是呀!俺師尊可有眼力了。”

“嗯,能寫幾句算得了什麼,我就是不讀書也有官當!”

“就是他文章寫得再好,到頭來還不是賤民一個。”

“師尊也不想想,讓那樣的賤民做弟子,豈不降低了自己的身價。”

“哼!這口惡氣我實在咽不下去!”

這天晚上,最睡不著覺的是塾師同景差二人。白天學生們的話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據景差了解,其中那個發出“這口惡氣我實在咽不下去!”說話人,正是曾經被宋玉打過的叫衡生的那個惡少。書院裏大多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子弟,他們之中雖不乏正直之人,但大多是惹事生非的角色,要是那衡生糾集一夥人來對付宋玉,那宋玉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

天空月明星稀,書院裏格外地安靜。塾師、景差二人漫步在書院的草地上。

“你對宋玉這人怎麼看?”塾師先發了話。

“徒兒打內心深處敬佩師尊不嫌宋玉身份微賤免費收他為徒的義行!宋玉當眾誦讀自己習作以啟迪、教育全體學子,也使徒兒感佩萬分;不過……”

景差正要往下說,塾師打斷了他的話:“不過什麼?”

“不過,當宋玉誦讀時,徒兒發現有些人……”

景差的話又隻說了一半,塾師便接上了:“今天之所以把你留下,就是想同你說說這事。我也發現了這一情況,也聽說了宋玉為衡生調戲蘭馨打架的事。那個衡生看來不是個善渣兒,很可能會伺機報複宋玉,你看這事怎麼辦才好呢?”

景差早已明白了師尊的心思:“請師尊放心,這事我一定辦好!”

“嗯,我相信你有能力辦好這事。你不僅學識在眾人之上,而且是出身楚宗室大貴族子弟,想來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

7

茅草屋裏小小的鬆油燈忽閃忽閃地放射著渾暗的光,簡陋的家什顯得模糊。宋氏一家圍在床榻周圍。病態懨懨的老者吃力地雙手抱著一摞簡書對宋玉說:“孫兒呀!我前半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就因為它弄得家破人亡,孤身流落至此,改名換姓,結廬隱居。是天老爺把你們送到我的身邊,才得以安渡晚年……”

眾人忙問:“這是什麼?為什麼會弄得您家破人亡?”

“這都是屈原大夫的書啊!”

宋玉驚問:“屈原?孫兒曾聽人言,他是個大官,還會寫文章。他寫了這麼多書啊!”

老者勉強微笑了一下說:“豈止這麼一點點!他曾做過左徒、三閭大夫等高官,為楚國兩代君王所起草的政令不知多少。當時,我大楚正處於由強轉弱時期。他為匡正扶危,向懷王、頃襄王所上舉賢任能、立法富國、堅持合縱聯盟、西抗強秦的奏章,更不知多少……令尹子椒、上官大夫靳尚那些奸臣,總把屈原視為眼中釘,肉裏刺,必欲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他們因此與懷王那個心術不正、貪受賄賂的寵妃鄭袖串通一氣,暗中慫恿……”他緊接著把子椒、靳尚、鄭袖陷害屈原的事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