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問:“黃海興呢?”
蘭永年說:“黃海興家境一般,指望高中以後光耀門楣。他說如果家裏很富足,他便不會如此勞神費力地考科舉了。”
莫如深歎了一口氣,說:“我這兒也差不多,郭楠斷然否認曾經買過考題,也否認與楊玉貴或劉克功相識。兩位大人知道,畫像是根據文雲孫的描述,秦斌大人畫出來的。看起來隻有文雲孫見過劉克功,而且賬本顯示隻有文雲孫一人花了20兩銀子買到了考題,這確實有些蹊蹺。”
穆建連連冷笑:“莫大人,說來說去嫌疑人隻有文雲孫一個。你又不同意對他用刑,如之奈何?”
莫如深也冷笑道:“放了文雲孫是皇上的旨意,我們不能因為他揭開了科場舞弊案的黑幕就對他產生偏見。”
穆建反唇相譏:“莫大人對他的保護不是另一種偏見嗎?這其中有沒有個人感情的因素?”
莫如深微微一笑:“我承認與文雲孫多有交集,他也屢次助我破獲大案,對他的人品我有所了解。如若他真的作奸犯科,我必親自將其繩之以法,絕不姑息!”
蘭永年急忙出來打圓場:“穆大人,蘭某以為莫大人素有公正之名,自然不會偏私。”
穆建不說話了,莫如深也沒說話。
蘭永年問:“莫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
莫如深悠悠地說:“我發現了新線索。”
蘭永年眼前一亮,問:“什麼線索?”
莫如深稍稍思考了一下,說:“我發現小賬本上的筆跡不是楊玉貴的,證物可能是假的。”
“什麼?”蘭永年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的腦海中早已不是那個小賬本,而是把小賬本交出來人——當朝太子!這意味著太子可能說謊了,案子該怎麼查下去?
穆建也很震驚,半天沒說話。
過了好半天,蘭永年才對莫如深說:“莫大人,我早就建議發現賬本後順勢結案,否則哪有今天的後果?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兩位大人,我等如之奈何?”
穆建想得很明白,蘭永年是本案的主審,莫如深主導了整個案件的偵破。他就是敲敲邊鼓,不會負主要責任。萬一皇上真地追究下來,自有賈似道替他說話。
蘭永年問穆建:“穆大人,你的想法呢?”
穆建嘴角一撇:“蘭大人是主審,下官唯蘭大人馬首是瞻。”
蘭永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轉向了莫如深:“莫大人,你精於刑獄,有何見解?”
莫如深看了看他倆,說:“兩位大人關心的恐怕不是案件能否偵破吧?”
他一語道破天機,穆建冷哼一聲沒說話,蘭永年卻又被噎了一次,徹底說不話來了。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整理好衣服,慢慢地說:“我等位列朝堂,當思社稷百姓,大案當前,應思報效朝廷,還真相於天下。為何以一己富貴為念,遷延罔顧?”
穆建冷笑起來:“莫大人好大的官德!我與蘭大人都是十年寒窗,一朝入仕,以個人前程為念有何不可嗎?不是任何人都能似莫大人一樣,以一介平民,幾年光景便做到朝廷四品的。”
蘭永年皺著老臉,低聲附和著。
莫如深承認他們的顧慮是可以原諒的,於是說:“太子知情與否尚未可知,我們可以向皇上請旨,請太子參與調查。”
蘭永年手都開始抖了,穆建更是冷笑不止,他們顯然都不同意莫如深的想法。
正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江千裏進來了。他拱手道:“皇上詔見三位大人,請隨我進宮麵聖。”
三個人忐忑不安地來到了禦書房,太子赫然站在皇上旁邊。三個人急忙給皇上和太子請安。
待他們站定後,皇上問:“太子說,此案涉及到了景泰宮,太子已將實情告知了朕。當著眾位愛卿的麵,太子將實情再說一遍,利於卿等破案。”
蘭永年帶頭高呼:“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莫如深和穆建稍一對視,也跟著喊了起來。
三個人都沒想到,他們的意見衝突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太子說,前幾日侍衛長溫奕民發現楊玉貴形跡可疑,於是派人跟蹤。溫奕民發現楊玉貴經常與表弟劉克功偷偷會麵,好似密謀著什麼。
事發當夜,他們又發現楊玉貴帶著幾個親信侍衛出去了。溫奕民一麵派人跟蹤,一麵查找了楊玉貴的房間,發現了那個小本子,向太子稟報了。
接到溫奕民的稟報後,太子隨即與溫奕民一起到達了案發現場附近,尋找楊玉貴。
太子質問楊玉貴為何偷偷出宮,誰知楊玉貴企圖挾持太子逃走,溫奕民這才擊殺了二賊。
蘭永年和穆建終於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根本不在乎有無作弊,也不在乎何人作弊。隻要能交差,他們不在乎真相是什麼,甚至恨不得皇上馬上下旨停止查案。
太子說完了,宋理宗問:“三位愛卿,有什麼要問嗎?”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各懷心事。蘭永年和穆建當然不會問任何問題。
莫如深咂了咂嘴,本來想問,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
他根本不相信太子的話,事發當夜楊玉貴和富大春剛出去,張雨辰就跟出去了。太子和溫奕民恐怕沒時間與楊玉貴說話,更不要說楊玉貴要挾持太子了。
按照楊玉貴和富大春當時倒地的位置,傷口均在喉部,顯然與凶手對麵而立。手掌呈放鬆狀,手裏也沒有武器,是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擊殺的。
如果他們真要劫持太子,為什麼連武器都沒拿,這完全說不通。他們從院裏出去的時候手裏還有武器,可能是給太子行禮才把武器放下的,之後才被突然擊殺。
這是在家天下的南宋,至於是太子說謊,還是皇上護短,莫如深都不打算再提了。
蘭永年說話了:“皇上和太子英明神武,憐惜下臣,是臣子的大幸。臣等一定同心戮力,斟破此案,不負皇上及太子所托!”
宋理宗看看他們:“三位愛卿,就以一月為限,下去辦差吧!”
三個人向皇上和太子告退,出了皇宮,他們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心情放鬆下來了,蘭永年汗如雨下。莫如深暗自讚歎,這老家夥就像有特異功能一樣,能把出汗這一生理反應控製到如此地步!
蘭永年很高興:“太子既與此案無關,我們即可另尋線索了。”
穆建保持著一貫的冷漠:“另尋線索?蘭大人說得輕巧,線索在哪裏?”
穆建轉向莫如深,不陰不陽地說:“莫大人,你多費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