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很肯定地說:“老頭的確是長安口音,他再糊塗,也是鄉音難改。”
文雲孫說:“正所謂鄉音無改鬢毛衰,鄉音一般不會錯。”
這時,蘭永年和穆建趕到了。
蘭永年問:“莫大人,有什麼發現?”
莫如深說:“兩位大人,賣考題的人叫劉克功,就住在對麵的院子裏。”
穆建著急了:“趕緊抓人!”
“抓不了,劉克功已經死了。”莫如深說。
穆建和蘭永年都很吃驚:“死了?”
蘭永年很沮喪:“好不容易找到了嫌犯,他還死了。此外,還有什麼發現嗎?”
莫如深說:“死者劉克功的表哥與他過從甚密,有一定嫌疑。他五六天前來過此地,與死者的死亡時間較為吻合。那個所謂的表哥是長安口音。”
穆建冷冷地說:“不知道長相,隻知道是長安口音,這怎麼查?”
莫如深特別討厭他的態度:“穆大人,案子如果很好查,世上還有那麼多懸案嗎?”
穆建不說話了。
蘭永年說:“莫大人,你繼續。”
莫如深說:“接下來,我們查一下樸園街向西這一帶,注意富商或官宦人家的管家或師爺,操長安口音,出門時常帶著三四個隨從。”
蘭永年點點頭:“有線索就好,但範圍還是有點大。”
穆建沒說話,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全被莫如深看在眼裏,他很詫異,為什麼穆建的表情這麼奇怪,莫非穆建知道點什麼。
莫如深問:“穆大人,如深所言莫非有什麼不妥嗎?”
穆建回過神來:“噢,不,沒有不妥!”
莫如深安排彭超和張雨辰去查那個長安口音的管家,他自己走在回提刑司的路上。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著穆建怪異的表情,他隱約覺得穆建隱瞞了什麼。穆建是辦案大臣,當然是越早破案越好,他到底在隱瞞什麼呢?
穆建認為隱瞞比說出來對自己更有利,因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然而穆建究竟在保護誰?一閃念間,他竟然想到了賈似道。
如果此案真的與賈似道有關,他便惹上了大麻煩。蘭永年和穆建當然也難逃幹係,穆建出現今天的表情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樸園街向西這一帶有如此多的府第,管家何止一人。他們又不能明查,否則會打草驚蛇。暗訪卻是曠日持久,不知何時才能有所突破。
正在他往前走的時候,忽聽有人說:“三老爺好!”
莫如深抬頭一看,居然是三義樓的那個跑堂夥計鐵鎖。
他問道:“原來是你,現在不是飯點,你偷偷出來逛街了。”
他本來是開玩笑的,沒想到鐵鎖認真了:“三老爺,可不敢這麼說!我哪有閑功夫,我是出來買茶葉的。”
莫如深覺得很奇怪:“二哥開的不是酒樓嗎?你怎麼買起茶葉來了?”
鐵鎖有些為難地說:“三老爺,您不知道。茶葉本來是城裏的茶社送貨的,可是有的人要喝某些品種的新茶,店裏沒有,隻好出來買。那些有錢人家的管家師爺最討厭,自己也是下人,偏偏喜歡擺譜。在府裏侍候老爺太太,出了門自己裝老爺。他們經常光顧酒樓,三義樓成了他們忙裏偷閑的休閑之所,忙壞了我們。”
“什麼?管家經常到三義樓聚會?”莫如深大喜,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鐵鎖說:“是啊,說來也奇怪了。他們來了一般不吃飯,喝幾杯茶,吃些點心或小菜就走。所有花費也是一月一結,老爺允許他們簽賬,誰能惹得起他們!”
“什麼叫簽賬?”莫如深問。
鐵鎖解釋道:“簽賬就是他們自己在茶飯單上確認,並親手寫上所欠的銀兩,最後簽字,這就是簽賬。”
莫如深點頭道:“原來如此!這樣倒是能鞏固老顧客,也算增加了收入。”
鐵鎖苦笑了一下,說:“三老爺此言不差,但他們毛病多,難侍候。就像今天這個人身在杭州,卻不喝西湖龍井,非要喝碧螺春。我這不出來買碧螺春了!”
“原來如此!”莫如深很興奮,“我跟你一起回去。”
鐵鎖一邊走一邊說:“三老爺,您不用當值嗎?您可是堂堂的京畿提刑!”
莫如深不想多解釋:“我也忙裏偷閑一回。”
鐵鎖樂嗬嗬地說:“就是,該休息也要休息!”
兩人說說笑笑,向前走去。
莫如深問:“鐵鎖,你整日在三義樓招呼客人,有沒有注意到一個長安口音的管家。”
鐵鎖搖搖頭:“三老爺,我從來沒有出過杭州,不知道長安口音是什麼樣的。倒是有幾個外地口音的師管家什麼的。”
“對,就是外地口音。”莫如深想了一下說,“有沒有特別奇怪的?比如出來進去總是前呼後擁,帶著三四個家仆。”
鐵鎖略一思索,笑了:“有一個,印象太深了。”
“是嗎?說來聽聽!”莫如深大喜過望。
鐵鎖說:“那個人30多歲,留著兩撇小黑胡,修剪得很整齊。他的譜大得很,非要喝碧螺春,所以我才出來買的。”
莫如深更吃驚了:“你說他現在就在三義樓?”
“是啊,就在二樓的迎賓閣。”鐵鎖說。
莫如深太高興了,說:“鐵鎖,你真是我的福將。我給二哥說,給你漲工錢!”
“真的嗎?謝謝三老爺!”鐵鎖很高興。
莫如深說:“你回到酒樓後,一切照常,不得漏出破綻,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像我沒有跟你說過任何事情一樣。明白嗎?”
鐵鎖善於察言觀色,明白莫如深的意思:“三老爺放心,我明白!”
他們一起回到了三義樓。鐵鎖去招呼客人,莫如深來到迎賓閣隔壁的雅間。他踩在桌子上,在牆壁上方的小窗輕輕捅了一個洞,向隔壁觀看。
果然,一個衣著華麗的人坐在正中間,兩旁還坐著幾個家仆模樣的人。中間那個人留著修剪得很整齊的小黑胡,神情十分倨傲。
莫如深一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顧德璋的管家顧全。顧全為那個人端茶倒水,神情卑賤,對那個人極盡吹捧諂媚之能事。
那個人操著京兆府口音。莫如深心裏一喜,果然找到了。
他不禁感歎道:“君王舅子三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想來那個人一定不是尋常人家的管家或師爺。
他們一共是五個人,個個衣著整齊。中間那個人雖然是一副管家或者師爺的打扮,衣服卻是真絲的,這絕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鐵鎖進到了隔壁房間,畢恭畢敬侍奉著那位爺。一切安排妥當,鐵鎖才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