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超擔心的事情也正是莫如深擔心的,他知道與賈似誠正麵對抗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其實莫如深知道與賈似誠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讓自己放著那些無辜的人不管,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隻是不願意這麼快與賈似誠發生衝突。一來他到梅州不久,情況還不太熟悉。二來他立足未穩,連一些得力的手下都沒有,隻靠羅紅纓和彭超總是捉襟見肘。
這階段如果沒有李安剛,簡直是寸步難行。然而梅州職務最高的官吏無疑就是賈似誠,與他相鬥必然是困難重重。
莫如深很清楚,目前的情況下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隻好鼓起勇氣迎接挑戰了。
莫如深邁步進入了司理院的大門,一眼看到了賈似誠。他禁不住直搖頭,這奸賊倒是耳聰目明,已經知道了馬恩義被捕的消息。
馬恩義還在囚車裏,尚未押入大牢,賈似誠就來要人了。李安剛當然不願意將馬恩義交給賈似誠,但他無法反駁賈似誠的決定,他畢竟是賈似誠的屬下。
正在李安剛進退維穀之際,莫如深回來了,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莫如深與賈似誠禮貌性寒暄了幾句,賈似誠轉身對李安剛說:“一幹人犯都交給我,案子也由州衙來審理,你就不用管了。”
李安剛麵露難色,卻不好拒絕,看了莫如深一眼。
莫如深出言阻止:“賈大人且慢!”
賈似誠不慌不忙地轉回身:“莫大人有什麼事嗎?”
莫如深說:“我以為將馬恩義押在司理院甚為妥當,此案也應由司理院辦理。”
賈似誠皮笑肉不笑地說:“何以見得?”
莫如深解釋道:“牢城營有虐囚致死的嫌疑,線索是我發現的,是李大人一直在跟進。由李大人來審理,似乎更能事半功倍。”
賈似誠微微一笑:“牢城營出了如此大案,本州難辭其咎。作為梅州知州,本州責無旁貸,願以雷霆之力查清真相,整肅吏治,還梅州百姓一個公道!”
他說得義正辭嚴,莫如深卻隻感到陣陣惡心。他這番話既宣告了自己是梅州的最高行政長官,也表達了公正查案的意思。
無論他怎麼說,莫如深還是不同意:“馬恩義出事前親口說過,很多尚未定刑的在押人員是您強行押在牢城營的,很多人致死致殘。隻怕由您來查,會有人胡言亂語,對您的清譽有所損害。”
賈似誠當然能明白莫如深的意思,冷笑道:“莫大人意思是本州與此案有涉?”
莫如深反駁道:“至少不能證明賈大人與本案無涉吧?”
賈似誠收斂起了僅存的一點笑容,眼睛裏閃出了寒光。
賈似誠的師爺方大同指著莫如深罵道:“莫如深,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別給臉不要臉!沒有賈大人,你現在還不知道睡在哪兒呢!給你麵子,叫你一聲通判大人。不給你麵子,你這個通判就是個屁!”
莫如深一向脾氣很好,但此刻也是火冒三丈。
羅紅纓和彭超都是火爆脾氣,然而沒輪到他們說話。
性情耿直的李安剛實在看不下去了:“方師爺,你怎能對通判大人如此無禮!兩位大人是梅州的最高行政長官,正在議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師爺狂言造次,辱罵上官了!”
方大同狂妄地說:“在梅州,我隻認賈似誠大人。他老人家才是梅州官民的恩人,何人不受他的恩惠?難道你的待遇不是他安排嗎?”
李安剛一時語塞。他雖然不想與賈似誠同流合汙,但確實接受了賈似誠安排的一些待遇,而梅州的其他官吏或多或少與他一樣,因此他們才對賈似誠的所作所為有所縱容,甚至助紂為虐的。
話說到這兒,賈似誠和莫如深基本上就算撕破臉了。
賈似誠直接對莫如深開了火:“我聽說莫大人與李大人過從甚密,此案涉及了莫大人的內兄。如果參與太深,莫大人隻怕也很難保證公允,而李大人也難免有所偏私,因此交給司理院似乎也有不妥。”
莫如深承認賈似誠十分老辣,眼見自己無法染指,也把莫如深和李安剛排除在外。
莫如深與李安剛相識不久,根本談不上私交,卻被賈似誠說成過從甚密。他明白這是賈似誠給他下的套,然而他卻不好辯駁。
他問:“依賈大人之見,又當如何?”
賈似誠奸笑著說:“我們上表朝廷,請朝廷派人徹查此事。人犯由司理院和州衙共同看押,不知莫大人意下如何?”
莫如深想了半天,說:“也好!”
賈似誠顯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就這麼辦吧!”
莫如深問:“馬恩義被捕了,牢城營群龍無首,需要安排一下各項事宜。”
賈似誠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我已經讓杜伯潛接管了牢城營,莫大人盡管放心。”
賈似誠的動作真快,莫如深暗暗心驚,然而自己勢單力孤,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默認了。
賈似誠看到莫如深沒有反對,慢慢地走到囚車前,怒斥道:“馬恩義你食君之䘵,不思擔君之憂。貪贓枉法,罪不可赦,務必如實交待罪行,否則國法難容。念在你在梅州為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會關照你的家人,你放心服刑!”
馬恩義渾身一震,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回過神來才說:“多謝賈大人!
莫如深心涼了大半截。賈似誠看似在怒斥馬恩義的不法行為,實則以他的家人為人質暗含警告之義,看來審問馬恩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李安剛、羅紅纓和彭超也都聽出了賈似誠的弦外之音,暗罵他不是東西!
說完話,賈似誠沒打招呼,旁若無人,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李安剛不無擔心地說:“莫大人,以我幾年來對賈似誠的了解,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
彭超對官場多少有些了解,疑惑地問:“案子報給朝廷,朝廷勢必派大員下來嚴查,這不是自曝其短嗎?”
羅紅纓不以為然:“他有那麼厲害嗎?我覺得這就是他緩兵之計。”
莫如深一時也沒想明白。正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時候,方大同帶著幾個州衙的差役進來了。
方大同撇著大嘴說:“怎麼?心裏有鬼?慌了?”
羅紅纓看到他那副嘴臉,真是火冒三丈:“說誰呢?你以為誰都像你們那樣心懷鬼胎嗎?”
方大同沒有反唇相譏,對李安剛說:“李大人,幫我們安排一下食宿。這幾天,我們要在這兒叨擾了。”
莫如深十分討厭他的嘴臉,向李安剛告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回府後,大家坐在了花廳裏,沉默了一會兒。
羅紅纓很擔心鄒子龍的安全:“杜伯潛接管了牢城營,鄒子龍會不會出什麼事?”
莫如深也有這樣的顧慮:“我也想到了。鄒子龍冤案的線索沒有透露出去,暫時應該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