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莫如深明白了,“梅州的田地都歸官府所有,可是其它地方並沒有實行此類政策,朝廷也從未頒布此類旨意。”
向水清說:“這是梅州的地方特色,前所未見。”
莫如深自言自語道:“這又是賈似道造的孽,讓賈似誠在此作妖,看來他還是沒放下屯田的事情。”
向水清沒明白:“莫大人,您在說什麼?”
莫如深說:“沒什麼,想到了別的事情。”
趙春才知道自己逃不過了,哀求道:“韓保長,我兒子小時候成天跟著你玩,你看在我兒子的麵子上,網開一麵吧!”
韓老六嗬嗬一笑:“開始套瓷了,說到你兒子了。小勝都多少年沒回來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說他有什麼用?”
趙春才討厭他說自己的兒子死了,理直氣壯地說:“小勝還活著,去年還回來過,他跟著宋提刑當捕頭。”
韓老六問:“哪個宋提刑?”
趙春才自豪地說:“就是善於斷案的宋慈大人!”
莫如深非常震驚,宋慈手下的捕頭叫趙勝,沒想到趙勝竟然是梅州寬城人。由此說來,這件事他不想管也得管了。
韓老六聽了,哈哈大笑:“什麼提刑?什麼宋慈?是你胡編的吧,我從來沒聽說過。”
韓老六還想說什麼,金得寶站起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低聲提醒道:“別他媽胡說,真有宋慈這個人,我聽胡知縣說過。查清楚了再說,少他媽給我惹麻煩!”
韓老六立刻改了口:“噢,好吧,念你年事已高,待我查實後再作處理。”
羅紅纓哼了一聲:“欺軟怕硬!”
莫如深、彭超和向水清都覺得這一幕很滑稽。這幫家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純屬胡作非為,毫無邏輯。
韓老六又來到了楊峰麵前:“趙春才年紀老邁,那你呢?為何不參加勞作?”
楊峰很年輕,看樣子也就20多歲,長相比較清秀,頭戴方巾,身穿長袍,一副讀書人的模樣。
從他身上,莫如深看到了秦斌的影子。想到了秦斌,他又想到了吳翰、羅宗和鄭虎,不知他們在京城怎麼樣了。
楊峰保持著讀書人的傲骨:“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各行各業自有各自的報效之道,由朝廷統一協調。從未聽過所有人都要參加耕作,連讀書人都不例外,何況我還有功名在身。我見知縣尚且可以不跪,豈容爾等折辱!”
莫如深不住地點頭,楊峰真不愧是讀書人,博聞強記,引經據典,有理有據。同時,他又搖搖頭,因為與流氓講邏輯就是徒勞無功。
韓老六一時語塞,轉身對金得寶說:“聽見了嗎,金保正?他對知縣大人定下的規矩多有不滿,您一定要向知縣大人說清楚。”
話說到這兒,楊峰反而不怕了:“知縣胡雷禍亂寬城,荼毒百姓,楊某為什麼要尊敬他?”
金得寶大驚:“反了,簡直是反了!連縣令大人都敢罵,來人,給我拿下!”
羅紅纓忍無可忍了,想立刻衝上去,莫如深一把拉住了她。
金得寶帶來的狗腿子剛想上前,楊峰大喝一聲:“且慢!我犯了何罪?說清楚了,我就跟你們走。”
金得寶臉上的肉抖動了幾下,說:“你滋擾民生。”
楊峰哈哈大笑:“又是滋擾民生!百姓不能各安其業,是誰造成的?”
金得寶說:“自古以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公田法一出,民有所養,國有所依,有何不可?你一個讀書人,怎能如此糊塗?”
“何謂民有所養?”楊峰都被氣樂了,指了指站在田裏的村民說,“我看到的是麵有菜色的鄉親們,幾年前我從未見過此番情景。食無飽足,衣不蔽體,你們還不允許鄉親們外出乞討,動輒以滋擾民生之名,想拿便拿,想捕便捕。這就是你所謂的民有所養!”
羅紅纓和彭超忍不住叫了一聲好,金得寶立刻火了:“誰喊的,是不是想死?”
大家都沒說話,金得寶開始威脅楊峰:“楊秀才,你知道今天這番話惹了多大的禍嗎?”
楊峰毫無懼色:“楊某自幼苦讀聖賢書,天下絕不能如此治理。今日,你們可以把楊某抓了。我請問你,抓人自有官府捕快執行,你是何人,竟能私自捕押一個秀才?”
金得寶和楊峰對峙的時候,有人把糧食運來了。金得寶看看楊峰,得意地笑著。
他走到糧車跟前,解開一袋稻米,從裏麵抓起一把白米,慢慢撒在了地上。人群中發出了嘖嘖聲,紛紛歎息太浪費糧食了。
金得寶麵向村民說:“鄉親們聽著,我剛才說過每戶發三升米。我說話算數,但有一個條件。你們每人抓一把土,甩在楊峰臉上,即可到我這兒領取三升米。現在開始!”
鄉親們麵麵相覷,沒人說話,也沒人上前。
金得寶冷笑著,又抓起了一把米慢慢撒在地上:“看來鄉親們是不餓!”
韓老六在旁邊煽風點火:“鄉親們,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難道你們跟大米有仇嗎?”
大家還是沒有動,韓老六急了:“我先來!”
韓老六從地上抓起一把土,甩在了楊峰臉上。楊峰怒目而視,沒有說話。
韓老六把外衣脫下來,把兩隻袖子係在一起,走到金得寶麵前。有人立即往韓老六的外衣裏舀入了三升米,人群立刻起了一陣騷動。
韓老六往上抬了抬手中的大米,說:“看見了吧?鄉親們,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
稍停,有人動搖了,朝楊峰甩了泥土,並且鞠躬說:“對不起,楊秀才,家裏人要吃飯!”
他領到了大米,有了第一個,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楊峰仍是一動不動,眼神卻越來越絕望。
趙長川看不下去了,阻止道:“鄉親們,人講禮義廉恥。楊峰並沒有錯,他在為你們說話,你們怎能如此折辱於他?”
趙長川說的話正是莫如深想說的。
羅紅纓落下淚來:“人怎麼可以這樣恩將仇報?”
向水清含著淚說:“生存當前,他們已經顧不上廉恥了。幾年來,百姓生活得太苦了。”
這時,韓老六眨眨他的小眼睛,湊到金得寶耳邊,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