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冬很害怕,說:“我哪兒敢?魂都快沒了。”
三個人都明白李四冬其實一直在暗中監視,他就是膽小,所以沒敢湊近觀看。
李四冬感歎著說:“一定是我看錯了!小人的眼神不濟了。”
莫如深微笑著說:“你沒看錯,黑白無常確實來過。”
李四冬一聽大驚,說:“真來過?大人不要嚇唬小人。”
莫如深說:“他們是來勾我走的,被我罵走了。”
“什麼?”李四冬驚呆了。
彭超忍不住把飯都噴出來了,羅紅纓使勁抑製著這才沒笑出來。
莫如深繼續吹牛:“黑白無常也要講理,你說是不是?”
李四冬張大了嘴,半天才說出話來:“您能跟黑白無常說上話?”
莫如深不動聲色地說:“還好,他們能給我一些麵子。”
李四冬聽了,佩服得簡直是五體投地。在那個科學極不發達的年代,大多數自己不能解釋的現象經常被冠以神靈所為,而莫如深就是要利用李四冬的迷信心理。
莫如深趁熱打鐵:“我能知道很多事情,其實不需要多問。比如你今天早上吃過豆腐花,你沒成親,家裏有一個老娘,眼神不太好。”
李四冬徹底驚呆了:“您怎麼知道?”
莫如深淡淡地說:“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多,我有一件事情問你。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李四冬急忙施禮:“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敢欺瞞大人!”
莫如深說:“管營馬恩義讓你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可是如此?”
李四冬非常驚愕,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莫如深又說:“他經常對你呼來喝去,非打即罵,你還為他保密,說明你善良。你可以不說,我不在意。我讓黑白無常去找你,相信你會對他們說實話。”
李四冬兩腿一軟,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大人饒命!千萬不要讓黑白無常來找我!馬管營確實讓我盯著您!”
此刻,他對莫如深已經深信不疑。
莫如深不動聲色地問:“依大宋刑律,未判刑的人隻能押在州衙監獄,隻有判刑的人才能押在牢城營。另外,本地的罪犯服刑一般會刺配到外地。我的疑問有兩個,第一,牢城營裏為什麼有那麼多未判刑的人?第二,本地的配軍為何沒有刺配到外地服刑?”
李四冬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莫如深冷笑了一下,說:“你可以不說——”
話突然被李四冬打斷了:“不,我說!州衙關的是一般的人犯,這裏關的未判刑的人罪名都是滋擾民生。雖未審結,但按照賈大人定的規矩,這些人都以定罪論。”
莫如深明白了,又問:“為何本地的刺配罪犯沒有到外地服刑?”
李四冬無可奈何地說:“這也是賈大人定的規矩。他說,將這些罪犯刺配到外地是自曝其短。”
莫如深問:“曝了什麼短?”
李四冬有顧慮,然而看到莫如深目光如電,還是說了:“怕外地官吏知道本地的治理情況。”
莫如深點點頭,問:“寬城縣尉鄒子龍被關在了哪裏?”
李四冬驚了一跳,支吾了半天才說:“他就關押在牢城營!”
莫如深大吃一驚:“為什麼囚賬上沒有鄒子龍的名字?”
李四冬說:“鄒子龍沒有入囚賬,這是馬管營親自交待的。”
莫如深把筷子扔在桌上,說:“帶我見鄒子龍!”
李四冬沒有動,看起來比較為難。
莫如深問他:“為什麼不走,有什麼不妥嗎?”
李四冬猶豫了半天,說:“他已經瘋了!”
“什麼?”莫如深、羅紅纓和彭超幾乎是異口同聲。
李四冬很鄭重地點點頭:“他是瘋了,但與我無關。事情都是馬管營吩咐的,我就是個聽吆喝的。”
莫如深問:“他是怎麼瘋的?”
李四冬說:“鄒子龍關進來時已經瘋了,至於怎麼瘋的,我並不知道。我隻是按照管營的交待,每天觀察他的情況,並且及時彙報。”
莫如深沉思半晌,說:“立刻帶我們去!”
李四冬訕訕地說:“咱們能不能再過一個時辰去,那時馬管營已經離開牢城營,到梅州去了。”
莫如深想了一下,答應了。一個時辰後,他們如願見到了鄒子龍,鄒子龍的狀況卻令他們震驚不已。
鄒子龍披頭散發,發長及腰,顏色已經花白,部分胡子和頭發已經粘在一起。衣衫襤褸,身體汙穢不堪,一隻腳穿著鞋,另一隻腳光著。
莫如深來的時候,鄒子龍正在撿地上掉落的米飯粒,放在嘴裏吃。口中自言自語,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如果不是李四冬提前說過,這間牢房關押著鄒子龍,莫如深很難把眼前這個人與鄒子龍聯係起來。眼前之人哪有一點像那個玩世不恭,經常與自己對著幹的鄒子龍!
牢門沒有鎖,莫如深走了進去。
莫如深呼喚著鄒子龍:“子龍,老鄒!你看看我,我是莫如深!”
鄒子龍目光渙散,沒有理睬莫如深。
莫如深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著:“老鄒,我是莫如深!紅纓、彭超他們都來了!你看看!”
他一指旁邊的羅紅纓和彭超,然而鄒子龍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李四冬說:“莫大人,他已經瘋了。聽說在州衙監獄,他還吃過自己的便溺之物。”
一切完全出乎莫如深的意料,他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鄒子龍,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鄒子龍略有幹裂的嘴唇一張一翕,似乎在說著什麼。
莫如深晃了晃鄒子龍的肩膀,說:“子龍,如果你真是冤枉的,你就說句話。”
鄒子龍目光呆滯,斷斷續續地說:“水——我要水!”
羅紅纓趕緊到桌上倒了一碗水來,遞給了鄒子龍。鄒子龍把碗放在地上,用手攏起碗裏的水喝了一口。
喝了兩口後,鄒子龍停了下來,指著碗裏的水說:“水髒了,我要清水!水清才行!你明白嗎?”
莫如深愣住了,幾乎要絕望了,鄒子龍可能真的瘋了。可能是莫如深沒有什麼反應,鄒子龍突然把莫如深按倒在地。
鄒子龍揮拳打莫如深的臉,說:“清水,我要清水!水一定要清,水清才可以。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