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冬看見莫如深臉色不好,站在門口,沒敢說話。
莫如深目光如電,盯著他看了半天,目光終於慢慢柔和下來。
他把囚賬合上,輕輕地說:“我們走吧,帶我到南家堯的墓地。”
李四冬答了一聲是,在頭前引路。穿過大片菜地和莊稼地,他們出了牢城營南邊的小門。再往前走了大約一裏地,他們來到了一處亂墳崗。
這裏矗立著上百座墳,大多數沒有立碑。他們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南家堯的墳。
幸虧南霖在南家堯下葬時,立了一塊木牌,上麵寫了“家兄南家堯之墓,妹南霖謹立”的字樣,否則根本找不見墳頭。
莫如深心中無限感慨,這一座座墳是多少冤魂的安息之處!
他轉身問李四冬:“這麼多墳,為什麼不立碑?苦主若想為親人收屍,找不見屍骨怎麼辦?”
李四冬不以為然地說:“這些人皆是犯罪之人,家中多數同他們斷絕了往來,很少有人會來收屍。如不是管營大人悲天憫人,他們恐怕早已暴屍荒野了。”
羅紅纓忍不住說道:“這麼說,還得感謝你們管營了!”
李四冬很認真地說:“管營大人倒是不圖他們的感謝!”
“簡直是一派胡言!”莫如深十分惱怒,“依囚賬所言,部分人是本地人氏,他們的親人為何不來收屍?這如何解釋?”
“那卑職就不知道了。”李四冬無話可說了。
莫如深看看他巧言令色的樣子,心中非常厭惡,擺擺手說:“你去吧!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叫你!”
李四冬聽明白了,卻沒有想走的意思:“可是,管營大人吩咐,讓我侍奉在通判大人身旁!”
彭超火了:“你管營長管營短,他一個八品小官,什麼時候有資格對通判大人的事情說長道短了?”
李四冬啞口無言了,管營於他而言是天,但在官場中八品官真的不算什麼。一時間,李四冬留下也不是,走開也不是。
莫如深知道管營的目的是什麼,不想為難李四冬這樣一個奴才。
莫如深說:“李四,你去幫我請一個道士來,我想給內兄做兩天道場,然後再把內兄的遺骨遷出,另葬於他處。”
李四冬答應著,但還是沒動地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莫如深冷冷地說:“你現在就去,明日辰時我要看到道士出現在這兒。另外,找人在此地搭兩間茅屋,我要為內兄守靈三日。今晚日落前茅屋沒有搭好,或者明日辰時道士沒有出現,別怪本官手下無情!”
說完,莫如深迅速抽刀,右手一揮朝旁邊一棵碗口粗細的樹砍去。隻聽“嘭”地一聲,莫如深還刀入鞘,稍停樹生生折斷。
李四冬嚇得連忙跪倒,叩頭如同雞啄碎米,慌忙求饒。彭超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使勁推了一下。
彭超厲聲說道:“你想死啊!還不趕緊去辦!”
李四冬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走遠了。
羅紅纓看著他的背影,忍俊不禁:“這幫人,就得這麼治他們!”
莫如深搖搖頭,歎息道:“色厲內荏,想來令人發笑!”
彭超不太理解莫如深的想法:“老三,你真要在此地住上三天?”
莫如深微笑道:“大哥,莫非你怕了?”
彭超有些不好意思:“老三,你見笑了。這裏畢竟是墳地,我們在此宿下,似乎——似乎——”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莫如深理解他的隱憂,這畢竟是科學仍不發達的南宋。大家相信鬼神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他完全能夠理解。
羅紅纓說:“怕什麼,深哥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彭超說:“也罷,無論你在哪裏,我都與你同去!”
莫如深有些感動:“感謝大哥!”
彭超說:“李四冬領著人搭茅屋,還需要些時間,現在我們幹什麼?”
莫如深想了一會兒,說:“此處離寬城縣不遠,我們去一趟。買些東西,還有點事要辦。”
羅紅纓大感好奇:“有什麼事?”
莫如深神秘地笑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彭超見慣了莫如深此刻的模樣,說:“老三,看來你心裏早有計議了,否則不可能把事情安排得這麼複雜,把李四冬那小子唬得一愣一愣地!”
莫如深嗬嗬一笑:“知我者,大哥也!”
李四冬從亂墳崗離開後,急忙去找馬恩義彙報,誰知馬恩義已經不在牢城營了。
他想想莫如深冷酷的眼神和折斷的樹幹,來不及多想,趕緊叫了一些囚犯去搭茅草屋。
李四冬帶人來時,莫如深已經離開了。他心裏暗自慶幸,不用再看見莫如深犀利的眼神了。
莫如深三人早已到了寬城縣,找了一家紙紮店,買了幾盞風燈和一些紙人。從紙紮店出來後,他們又到一家煙花店買了一些煙花,還買了一些起煙但不起火的火藥。
羅紅纓很是不解:“深哥,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麼?”
莫如深說:“我自有妙用!”
看到莫如深不想說,羅紅纓還是纏著他問。
彭超勸羅紅纓:“好了,紅纓,何必多問。老三從來如此,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羅紅纓噘著嘴說:“莫如深,諱莫如深。”
“對,名字還是你起的。”莫如深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羅紅纓一邊挽著莫如深的胳膊,一邊往前走,低聲地對他說:“自從我們進入縣城,後麵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就一直跟著我們,好生奇怪!”
莫如深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說:“你說得不錯,她總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時而胡言亂語,時而表情呆滯,但我看她不像瘋癲之人。”
彭超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麼知道?”
莫如深說:“目光!她的目光明亮而清澈,絕不是瘋癲之人。瘋癲之人一般目光散亂,目光不會長時間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可是,她的目光從未離開我們!”
彭超問:“她可是賈似誠一夥的?”
莫如深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清楚。”
彭超說:“待我將她捉拿,還怕她不說嗎?”
莫如深搖頭道:“不可造次!不清楚她的身份前,切不可輕舉妄動。”
羅紅纓問:“我們怎麼辦?就讓她一直跟著嗎?”
莫如深略一思索,說:“我們還有事,必須擺脫她!”
彭超說:“怎麼擺脫?難道還能殺了她?”
羅紅纓斷然否認了彭超的說法:“那怎麼行!”
莫如深打斷了他們:“往胡同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