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夏禮來回踱了幾步,莫如深看出他很焦急。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又找到了自信,轉頭說:“知道得多又怎麼樣,還不是落在我的手裏。”
莫如深微笑道:“我也有不知道的。比如水壇的壇主叫什麼名字,想必名字中一定有水字。還有,李惟忠在哪兒,他是不是也改了名字?這些我都不知道。”
卜夏禮有點急了,喝道:“你不用套我的話。來人,給我全部拿下!”
斡勒赤帶來的衛隊和莫如深手下的禁軍,立刻呈防衛狀。
莫如深大喝一聲:“慢!”
卜夏禮又開始得意了:“怎麼?如果你求饒,我可以答應饒你不死!”
莫如深嘴角上揚,毫無懼色:“投降也可以,但我要見李惟忠。見了他,我自有決斷。在宜家客棧,衛仲、胡六奇和你演了那麼一出大戲,想必是李惟忠設計的,他怎麼還不來?”
卜夏禮用刀一指莫如深:“李惟忠殿下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莫如深突然說:“我已經見過他了,不是嗎?”
卜夏禮一瞬間愣住了,之後才罵道:“你他媽拿我當傻子了,還想詐我?”
莫如深說:“別裝了,你剛才的表情告訴我,我說的是對的。你的眼睛向上瞟了一眼,說明你思考了一下。思考的內容是我說的話是否正確,思考之後你才說我錯了。你向右上方看的時候那是你給自己重新編說詞,因為我說得是對的。”
“你,你,你!你太可怕了,絕不能再留你了!給我殺!”卜夏禮說道。
正在這時,有人大喊一聲:“且慢!”
隻見蒙軍隊伍向兩邊一分,中間走來了兩個人。走在後麵的是烏紮魯特,走在前麵的居然是衛仲。
卜夏禮拱手施禮:“堂主,卜夏禮已經將所有人包圍。稍待片刻,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衛仲擺擺手,說:“不著急。讓我跟他們說說話。”
唐古特大怒,罵道:“罪魁禍首是你這個狗東西,除了見風使舵,你還會什麼?”
衛仲看看他:“你算個什麼東西,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除了殺人,你還懂什麼。你根本沒資格跟我說話,這些年如果我想殺你,你早就死了。不過,今天也不晚。你死了,我會上奏蒙古大汗,斡勒赤與大宋使者勾結殺死了唐古特大將軍。如此,蒙宋邊境刀兵四起,我再建議由卜夏禮率兵暫時駐守中興府,一切便順理成章。我大夏便複國有望了。”
斡勒赤說:“好一條毒計,好一場美夢!”
衛仲嗬嗬一笑:“你一個金國降將,甘為蒙古人的鷹犬,根本沒有資格跟我說話。”
他轉頭看著莫如深:“你是唯一有資格跟我說話的人。三年前,你名不見經傳,如今聲名遠播。你查獲宜家客棧,突襲國通銀號,我一時間捉襟見肘,你險些將我近二十年來經營的基業毀於一旦。”
莫如深點點頭:“衛仲,惟忠,原來是諧音,我早該想到。看來你很自負,以這些文字遊戲隱藏身份,還把自己的家國情懷蘊含其中,處處都是‘山水家國’之類的設計。”
衛仲歎了一口氣,說:“我嘔心瀝血二十餘年,沒想到你才是我的知己。如果你能輔佐我,我們必成大業,你意下如何?”
莫如深搖搖頭說:“我對做官並不感興趣,做到大理寺少卿隻是機緣巧合之事。我並不在意做一個普通百姓,即使一無所有,我也不會在意。”
衛仲滿臉遺憾:“如果我們不能做朋友,就要做敵人,我實在不忍心殺你。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沒有懷疑過我?”
莫如深開始大笑了,把在場的人笑得都發毛了。
斡勒赤在一旁說:“莫大人早就懷疑你了。”
“是嗎?這一點我可沒想到。願聞其詳!”衛仲說。
莫如深從皮囊中拿出了一個卷軸,打開之後,裏麵是王維的一首詩,正是衛仲親自書寫並送給他的。上麵個別的字畫了圈,大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衛仲看了看,說:“這正是李某所書,不知莫大人是何意?”
彭超幫忙拿卷軸,莫如深指著卷軸說:“上麵個別的字,我已經畫出來了。這些字也出現在了宜家客棧的匾上。”
羅紅纓恍然大悟:“你說的是正對著客棧大門的木匾,上麵寫了一些我不認識的字。”
“正是。”莫如深指著卷軸說,“上麵畫圈的字在匾上也出現過,都是草書。字體瀟灑奔放,胸中似有千山萬水,寫字之人絕非等閑之輩。由於是草書,很多人不認識,因此很少有人看出這是一首藏頭詩。”
“藏頭詩?”唐古特問。
唐古特也曾見過那塊木匾,但從未想過是藏頭詩。
莫如深慢慢念道:“登高遠眺大漠深,山川隔阻萬千重。臨別不覺故鄉遠,水寒才知幽夢空。還童返老人所願,我詐爾虞世皆同。家園雖小親情大,國仇已遠國恩隆。詩中除了懷念家國的情懷,還包含了你的理想。每句詩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是登山臨水,還我家國。光複西夏便是你的理想。”
唐古特點點頭:“原來如此。”
衛仲注視著他,過了好久才說:“你真是我的知己,這麼多年沒有人發現。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莫如深長出了一口氣,說:“不僅是我,還有我的妻子南霖,她也發現了,所以她被你們下了五毒傘。”
衛仲連連歎息:“可惜你是我的敵人,不是朋友。”
莫如深說:“朋友也好,敵人也罷,你這條潛龍終於浮出水麵了。初次見到客棧那幅中堂,落款是龍潛。我深知龍潛其人頗有才華,誰知對應的是你這條潛龍。”
衛仲點點頭:“你什麼時候知道龍潛是我,那幅字是我寫的?”
莫如深有些傷感地說:“南霖第一個發現了那首詩中隱藏的秘密。為她辦完喪事,我又想到了那首詩。重新看那塊木匾時,才覺得個別字的寫法與你送給我的那幅字相似,於是我推斷木匾上的詩句和書法都出自你的手筆,而你很可能就是黑龍堂堂主李惟忠。”
衛仲點點頭,非常信服:“可惜,可惜!你不能為我所用!”
莫如深冷冷地說:“其實你多次利用過我。為保護宜家客棧,你把卜赫禮當了替罪羊,殺了他。後來你們要放棄宜家客棧,又帶著我擊破客棧。這些事情我都是見證人。利用完了我,再讓卜夏禮到城外追殺我。”
衛仲問:“你連這都猜出來了?”
莫如深說:“很簡單,我們另尋住處,連斡勒赤將軍都不知道,隻有你知道。不是你透露消息的,還會有誰?”
衛仲哼了一聲:“你全都猜出來了,為何還陷自己於死地了?”
莫如深問:“死有何懼!你不妨對我這個將死之人說說水壇壇主是誰?”
衛仲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真是本性難移,死到臨頭了,還在破案。你如此聰明,我相信水壇壇主是誰,你一定能想出來。”
莫如深沒有理會他。
衛仲說:“我壓根不相信你們是販馬的,多次派人進入你們房間搜查,但沒有收獲。我不得不承認你們很厲害,我們差點栽在你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