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說:“房東阿婆生活不易,我們就不退了,讓她拿著過活也好。”
李時濟說:“李某汗顏。莫大人並不富裕,家中人口眾多,還能視金錢如糞土,實屬難得。”
“李大人莫再誇讚了,如深已經無地自容了。於我而言幾餐幾飯而已,於升鬥小民而言卻能過活時日,相權之下,自然取其重也。”莫如深說。
“好一個取其重也!”李時濟爽朗一笑。
彭超把酒菜買回來了,李時濟請所有人一起用餐。
彭超卻說:“尊卑有別,幾位大人盡管用,我等自有安排。”
李時濟不同意:“今天主隨客便,不好嗎?難道你們平時不是一起用餐的嗎?”
“噢,我們是一起用餐的。”彭超說。
“莫非你們沒把我和張大人當自家人?”李時濟反問道。
彭超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看了莫如深一眼。
莫如深說:“既然兩位大人說了,大家就一起吃吧!趕緊入座吧,兩位大人恐怕早已餓了。”
李時濟和張紳笑了起來,大家也都入了座。吃過飯,兩位大人都告辭離開了。
下午,莫如深和彭超到司理院交接了公事,隻待下一任司理參軍來接辦就是了。
京城是個大染缸,前次他即便是立了大功,卻也被貶官。受了一段時間的苦楚,現在雖然一掃陰霾,卻仍是前路茫茫。
可在他心中,依然有一個很大的心結,恐怕此次的大理寺卿沒有那麼好當。
回到家裏,他一屁股坐在院裏,他抬頭看看天空。蔚藍得很,沒有一絲雜色,正像初到南宋的他,不知姓名,更不知如何安身立命。
如今他已經做了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官職地位不是當日可比。生活狀況更是大為改善,皇上不僅兩次賜與黃金,還賜了府第一座。
官場上,他深得皇上信任,已經手握生殺大權。生活上,他已然非常富裕,還有了禦賜的府邸。
這絕不是現代生活中工作穩定,有車有房可以形容的。一個月前,他還身陷囹圄,如今卻鴻運當頭。
官場沉浮真如一場春夢,想到這些,他也慢慢放下了所謂的榮辱。赤條條來,也可赤條條走,一切都是尋常之事。
南霖蓮步輕移,來到了他身邊。在忽必烈的相逼下,隔在他們之間的窗戶紙被徹底捅破了。他們三人的相處自然了很多。
南霖問:“莫大哥,得了封賞,為何心事重重?”
莫如深看看她,說:“封又如何,不封又如何?不管在什麼位置,做當為之事,活在當下,便是了。”
羅紅纓也來了,說:“那個什麼大理寺少卿恐怕不是那麼好當的。”
南霖頗為不解:“為何?”
羅紅纓解釋道:“在臨安時,我就聽說大理寺卿顧德璋是個酷吏,恐怕很難纏。”
南霖問:“莫大哥與他素無恩怨,難道他會無故為難?”
羅紅纓擺擺手:“你不明白。顧德璋是賈似道的人,深哥又因京郊屯田謀私案得罪了賈似道,這個官恐怕不是很好當。”
南霖點點頭,終於明白了。
她勸莫如深:“莫大哥,車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想無益,我幫你打點行裝吧。”
“是啊,深哥。無論生死榮辱,我們都會陪著你。”羅紅纓說。
說完,她們倆挽著胳膊一起走開了。
這種感覺很特別,被兩個優秀的女人愛護著,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
羅紅纓更加了解他,知道他的心結在於賈似道的同黨。既然在大理寺為官,恐怕少不了與顧德璋那個酷吏打交道了。
有時他真分不清這是虛幻還是現實,他拿出了朝廷發的敕牒,上麵分明寫著“大理寺少卿莫如深”。
他明白羅紅纓和南霖分明愛的都是莫如深,自己明明是何在,但現在人人都知道他是莫如深。
而他雖對自己是何在還是莫如深存疑,卻陶醉於做莫如深。為了眼前的幸福生活,隻好勉為其難,與顧德璋慢慢周旋了。
房東老太太感恩於莫如深沒有要回房租,給了莫如深一匹騾子和一輛車。正好莫如深也需要,於是沒有推辭,收下了。
把車拉到街上,讓車行安了一個車篷,好歹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南霖、秦斌和吳瀚有車坐了。
其實宋理宗上次給的黃金還有一些剩餘,加上此次賞的,莫如深還有一百多兩黃金。然而他不講排場,不在乎衣食住行,大家也都習慣了。
走了幾天,他們終於看到了臨安城的錢湖門。
羅紅纓說:“我們又回來了,跑來跑去,所為何故?”
彭超感歎道:“說的也是。此次我們也算載譽而歸,境遇恐怕大不相同了。”
秦斌掀開車簾說:“京城官場複雜,莫大人還需小心應付。”
吳瀚開玩笑道:“先生就像莫叔的師爺,總能為莫叔著想。”
莫如深嗬斥道:“瀚兒,不得胡言。秦公子大才,我怎敢以秦公子為師爺。”
秦斌為吳瀚辯解道:“瀚兒隻是戲謔之言,莫大人不必生氣。”
莫如深說:“瀚兒,你聽到了。先生如此大度,你應該多向先生學習。”
吳瀚答了一聲是,偷偷做了個鬼臉。南霖看著他,微微一笑。
莫如深說:“趕緊進城吧!我還要到大理寺報到。”
他們進了城,來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讓莫如深在花廳等候,莫如深惴惴不安地坐下了。
他心裏盤算著見到顧德璋的時候該如何應對。雖然沒有見過麵,但顧德璋的名聲他倒是聽過。
此人既是能吏,也是個酷吏,外界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
這時,外麵腳步聲響,隻見一人急匆匆進來。那人穿一身正六品官服,態度極其傲慢。
他一眼看見了莫如深,說:“看來範大人把我召來,就是與你見一麵。”
莫如深一愣,問:“範大人?大理寺卿不是顧德璋大人嗎?”
他哼了一聲:“虧你還記得我?”
莫如深更吃驚了:“你?莫非你就是顧德璋大人?”
他嘴角往上一翹,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這都是拜你所賜!”
“拜我所賜?你真是顧大人?”莫如深越發不明白了。
他哼了一聲,沒有理莫如深。
正在這時,從屏風後麵轉出一人,身穿從四品官服,想來這就是大理寺卿了。看到來人的麵孔時,他大吃一驚。
莫如深趕忙站起來,施禮道:“新任大理寺卿莫如深拜見範——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