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宗終於想起來了:“朕想起來了,他是由一介平民被拔擢到縣尉的,當時朕派徐海去宣旨的。”
徐海站在旁邊,朝皇上點點頭。
賈似道說:“如此久了,皇上還記得。吾皇聖明!”
宋理宗說:“平民拔擢到縣尉,在我朝此例不多,朕當然記得。”
聽到這兒,宋理宗已經同意了,對於吳潛的提議很滿意。
宋理宗又問:“吳大人的提議,賈愛卿以為如何?”
賈似道啟奏:“吳大人所言甚為妥當!”
宋理宗問謝方叔:“謝愛卿的意見呢?”
謝方叔啟奏:“臣附議!”
吳潛和謝方叔位列宰相,隻要他們同意了,就大致沒問題了。
宋理宗問道:“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大臣們異口同聲道:“臣等附議!”
宋理宗露出了笑容:“吳潛、範東麟何在?”
吳潛和範東麟出班跪倒:“臣在!”
宋理宗高聲說:“即日起,命吳潛為欽差大臣,授予便宜行事之權,遇事可先斬後奏,全力查察屯田謀私案。臨安府尹範東麟為副使,負責具體辦案。賜範東麟金牌一枚,如朕親臨,各府各衙官員人等不得阻攔。涉案之人無論職權大小,一律嚴加查辦。”
吳潛和範東麟高呼:“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吳潛先是一驚,自己也被拉進來了。很快地,他又佩服起了眼前這位皇帝。
很多情況下,宋理宗疏於政事,但有時又顯露出一個君王聖明的一麵。
吳潛明白,皇帝是考慮此案可能牽涉頗深,拿他這位宰相放在範東麟後麵,範東麟辦起案來就方便多了。
從大殿出來後,吳潛和範東麟在朝房見了一麵。吳潛告訴範東麟,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了,讓他放心大膽去查。吳潛提醒他,打蛇打七寸,讓範東麟找到關鍵。
一路上,範東麟腦海裏一直盤旋著兩個字“七寸”。範東麟耿直不假,但一時間還是想不到關鍵所在。
回到府裏,他立刻找來了莫如深商量對策。他把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莫如深聽了,暗自歡喜。他和文雲孫定的計策奏效了,皇上果然知道了。
範東麟問:“吳大人讓我們找七寸,可範某愚鈍,不知七寸之所在。莫大人,可有高見?”
莫如深說:“回範大人,以卑職愚見案情之關鍵在於落實童謠中所說的官員謀私之事。以卑職所知,臨安近郊十餘裏的李家村便有此類事件發生。”
範東麟臉上露出了些許喜悅:“莫大人,對此已經有一定了解,範某就放心了。”
莫如深補充道:“發生在漁杭縣的程氏滅門案也與屯田謀私有關,程學功一家被滅門,田契記錄被修改,漁杭知縣趙丙南自陳罪狀,而後被滅口,節級陳立山逃跑。而後在城南土地廟發現陳立山,他已經重傷,不能說話。陳立山死後,此案已經死無對證了。卑職本想繼續徹查,無奈——”
範東麟不動聲色地問:“你不怕查到不想查的人嗎?”
“何人?”莫如深反問道。
範東麟囁嚅著,沒說話。
莫如深義正詞嚴地說:“事實不容歪曲,真相不能掩蓋。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位高權重就能魚肉百姓了。”
範東麟忍不住拍案叫好,有些羞慚地說:“當時,範某也認為事有蹊蹺,最終還是選擇了明哲保身。說來萬分羞愧,如今皇上已經下旨徹查。如果莫大人願意相助,範某不勝感激。”
莫如深很感動:“如深願意。”
範東麟站起來,深施一禮:“請受範某一拜!”
莫如深趕忙站起來還禮:“範大人萬不可如此,如深承受不起!”
範東麟激動地說:“受得起!範某慚愧,以為你與——”
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住了。
莫如深猜到了他的意思:“莫非您以為我與賈似道有所勾連?”
範東麟愣了一下,尷尬地說:“正是。”
莫如深有些無奈:“很多人如此以為,偏偏我又無法解釋,因為如深確實是因為賈似道的推薦得以提拔的。”
範東麟點頭道:“範某明白了,莫大人切勿再提,否則範某便羞慚萬分了。”
莫如深平靜地說:“如深本是一介平民,如今的官職不過是皮囊。即使有一日,脫下了官服,也不過是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有何懼哉?”
其實莫如深想說自己是一個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處的人,可又怕解釋不清,才說了上麵那番話。
“莫大人高義,令範某欽佩!”範東麟大受感動,但又提示他,“此案恐怕牽涉甚廣,恐怕會牽連到賈似道大人。”
莫如深想了一下說:“我知道,屯田是賈似道在京湖製置使的任上所創,查辦屯田謀私,恐怕會影響他的官聲。”
範東麟搖搖頭:“非也。”
莫如深一愣:“莫非還有其它事情?”
範東麟略顯神秘地說:“既然莫大人襟懷坦白,範某也就實言相告了。”
莫如深說:“範大人請講。”
範東麟說:“本府雖是臨安府尹,但屯田之事並非由臨案府辦理,而由兩浙都轉運使蘇琦辦理。兩浙都轉運使雖是五品,但手握實權,是一個肥差。如果沒有背景,他焉能兼管兩浙富庶之地的農田賦稅?”
莫如深知道,蘇琦是賈似道一手提拔的,看來這件事情很可能與賈似道有關。
莫如深問道:“難道與賈似道有關?”
範東麟輕輕點點頭:“想來如此,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童謠傳播的這段時間,莫如深也沒閑著。他已查明杜永福確實是兩浙都轉運使蘇琦的妹夫,蘇琦又是賈似道的心腹。由此看來,賈似道與案件有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範東麟看他一直在沉思,不禁問道:“以莫大人所見,咱們應該如何查起?”
莫如深沉思了一會兒說:“查蘇琦的賬目和屯田記錄是避無可避的,我們必須要查,但證據應該被處理了。”
範東麟問:“如此說來,咱們就不查蘇琦了?”
莫如深搖搖頭說:“一定要查,還要大張旗鼓地查。”
範東麟很好奇:“卻是為何?這樣,豈不是徒勞無功了嗎?”
莫如深解釋道:“以卑職愚見,我們分兩條線來查,一明一暗。”
範東麟不解地問:“何謂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