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莫如深和彭超驚愕不已,強忍著內心的震撼,繼續看著。還沒等他們把情緒調整過來,南家堯又說話了。
說話的音色和聲調居然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爹,我知道錯了,我會努力的。你相信我!”
他們更加吃驚了,彭超悄悄地問:“老三,他到底怎麼了?”
莫如深沒有回答,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說話。彭超不說話了,兩人屏息凝神向裏看。
南家堯又變了聲調:“震兒,萬一爹不在了,你一定要保護好妹妹。”
南家堯回複了自己:“是的,爹。我一定保護好妹妹,誰都不可以欺負她。”
南家堯又變成了自己父親的樣子:“我知道了。你和霖兒都在知學書院,你是博士,她是音樂教習。你們都出息了,爹很欣慰。”
南家堯喘著粗氣,慢慢坐在了椅子上。他逐漸恢複了往常平靜的樣子,還拿過一本書來看,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彭超驚詫不已,這是平生所未見。直到莫如深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搓了搓自己的臉,跟在莫如深後麵離開了。
至此莫如深基本確定南家堯有嚴重的人格分裂症和狂躁症,他既有冷靜的一麵,又有狂躁的一麵。
南家堯接受訊問時,表現出來的是他儒雅平靜的一麵。這隻能證明南家堯本身有精神疾病,但不能證明他有殺人的嫌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與兩起殺人案有關。
對於南家堯的殺人動機,莫如深想到了他對南霖的極限保護。事情如果與南霖有關,南家堯很可能會殺人。
而南霖又與桂花糕有關,南家堯、南霖、桂花糕和關彥明有一定聯係,但這與郭楠和丁仕倫有什麼關係呢?
丁仕倫可能是郭楠的替死鬼,關彥明會不會也是郭楠的替死鬼?如果這些假設成立,事情的焦點就集中在南霖和郭楠身上了。
莫如深想起那天在街上郭楠糾纏南霖的事情了,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必須搞清楚。
另外一件需要搞清楚的事情是南家堯是如何患上人格分裂症的,想到這兒,莫如深想到了書院的檔案,書院裏一定有南家堯和南霖的入職記錄,上麵一定有他們的生平和籍貫記錄。
莫如深坐不住了,也等不到天明了。本來不希望與南霖有關,但希望破滅了。
如今他不怕了,破罐子就當破的摔了。檔案室的門早就關了,他和彭超來到門口,莫如深一腳踹開了門,闖了進去。
今晚,彭超經曆了四十年來最離奇的事情,莫如深如此不穩重還踹了門也算一件。
事已至此,攔是來不及了,他隻好跟了進去。找了半個時辰,他們終於找到了南家堯和南霖的檔案。
南家堯現年36歲,南霖26歲,他們祖籍江州,八年前受聘來到知學書院。南家堯當時帶著18歲的妹妹來上任,兩年後書院的音樂教習辭去職務,南霖繼任音樂教習至今。
檔案裏對於八年前的事情記錄得很少,隻寫了南家堯15歲時母親失蹤,後來父親暴病而亡。
南家堯早年師從於理學名家容德秀,頗有學問。他曾經參加科考,不第,而後放棄了科舉。後因學問聲名遠播,南家堯受聘進入知學書院任教。此外,檔案室裏再無關於南家堯的任何資料。
莫如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南家堯如此大的學問,為什麼沒有考取到任何功名,這太不符合常理了。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莫如深馬上去敲響了山長栗源的門。
栗源還沒有起床,聽了莫如深的事由,不敢怠慢,很快完成梳洗,把莫如深請了進去。
莫如深開門見山:“栗山長,據我所知南家堯雖然聲名遠播,然而並未中過科舉,您為何會請他來,有何依據?”
栗源一怔:“莫大人為什麼會問起這些事情?”
莫如深說:“這些事情可能與案件有關,希望栗山長賜教。”
栗源在屋裏來回踱了半天步,說:“也罷!我就告訴你吧,反正史彌遠已經死去多年了。”
莫如深眉頭一皺:“居然與史彌遠有關。”
“正是。”栗源點點頭說,“南家堯本名南震,他確實參加過科舉。”
“南震?震兒——”莫如深想到了南家堯犯病,裝作自己父親時管自己叫過震兒,原來如此!
“莫大人,您說什麼?”栗源問。
“沒關係,您繼續!”莫如深說。
栗源說:“南震本有狀元之才,考策論時他針砭時弊,仗義直言,坦陳權相史彌遠弄權亂國,最後落第。栗某當時是監考,看過他的試卷,當真是振聾發聵。後來他僥幸逃脫,改名為南家堯。”
莫如深由衷佩服:“真是無雙國士!”
栗源感歎道:“當時我深受震憾,栗某雖中過進士,卻是充任小吏,苟活於世。後信州知學書院充作州學後,我厭倦了官場傾軋,請纓作知學書院山長,隨後來到了此地至今。”
莫如深問:“您可了解他年幼時的事情?”
栗源搖搖頭:“所知不多。隻知道他15歲時母親失蹤,父親暴亡,他帶著年幼的妹妹勉強度日。”
莫如深問:“他原籍何處?”
栗源說:“他原籍——吉州。”
莫如深問:“您如何得知他的藏匿之處?”
栗源說:“我是當年的監考,自然見過他。到吉州公幹,偶而發現了他。我知他身負才學,才將他約至書院擔任教習。”
莫如深說:“原來如此。”
吉州正是莫如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師父羅宗還在那兒。
他當即決定回一趟吉州,一邊查證南家堯的家世,順便看一下羅紅纓是不是回到了青竹縣。
他留下彭超控製局麵,叫上了鄒子龍一起回吉州。鄒子龍欣然應允,他正想回去看一下恩師宋慈大人。吳瀚不願意留下,莫如深隻好帶著他一起回去了。
事情緊急,巳時出發,到晚上掌燈的時候他們就到達了青竹縣。莫如深沒有回自己原來的家,直接叩開了羅宗的門。
羅宗看到他的瞬間,先是一愣,然後把他讓進了家門。
莫如深問:“紅纓可曾回來過?”
羅宗沉默了片刻,說:“她在家。”
莫如深大喜,說了一句:“那就好!”話剛出口,隻覺得天旋地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