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鈺坤絲毫沒有緊張:“莫縣尉盡管問,再有疾患,我仍可為你醫治。”
莫如深一笑:“那便好。說說洪升的病症以及你的診療手段。”
連鈺坤說:“洪升因為肩周痛,來醫館做針灸治療,今天是其中一次。我已經為他行過針,讓他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這幾次治療一直都是如此,沒想到今天卻出了事。”
莫如深說:“你指一下行針穴位。”
連鈺坤站起來在旁邊的穴位圖上指了一下:“主要是肩髃、肩髎、肩貞、肩前、手三裏、合穀。”
莫如深指了一下後心,那是出血點所在的部位,問:“這裏是靈台,至陽附近。治療肩周炎需要不需要針灸這些穴位?”
連鈺坤搖搖頭:“根本不需要。”
莫如深問:“針灸有沒有可能出血?”
連鈺坤一臉不屑:“有可能出血,那是別人,於我而言根本不可能。”
莫如深又問:“出血的原因是什麼?”
連鈺坤說:“施針穴位不準,使用了比較粗的銀針,或者施針太深都有可能出血,甚至可能致命。”
莫如深說:“明白。”他起身來到後院。
所有的掌櫃,夥計,學徒,雜役,丫環和連夫人都在後院,等待莫如深訊問。
莫如深站在台階上,問:“洪書吏出事前後,大家有無看見什麼異常之事,或者看見任何異常之人?”大家議論紛紛,麵麵相覷。
莫如深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和反應,隻見一個雜役沒有同任何人講話,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猛一抬頭,發現莫如深正在看他,他立刻低下了頭,眼睛往旁邊瞟了一眼。莫如深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那邊是後門。
莫如深立刻走過去,問:“這位小哥,你叫什麼?”
他說:“我——我叫蔡小六。”
莫如深說:“噢,蔡小六。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蔡小六唯唯諾諾地說:“沒——沒什麼!”
莫如深看了看他,沒有深究。他對大家說:“縣衙的書吏死在連家醫館,勢必產生不利影響,爾等受連郎中恩惠,理當回報。如有任何發現,務必上報官府。澄清書吏之死,好讓你們重新開業。”
連夫人說:“莫縣尉,我等一定盡力。多謝莫縣尉盛情,我代連家上下感謝大人。”
莫如深還禮:“連夫人客氣了。”
彭超留下把屍體帶回去,莫如深在鄭虎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帶人離開了。
鄭虎跟在他後麵問:“為什麼要把蔡小六帶回來,還要避開連鈺坤?”
莫如深說:“連鈺坤的嫌疑還沒有排除,萬一他是凶手,會對蔡小六不利,我們就沒有線索了。”
鄭虎問:“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把蔡小六帶回來?”
莫如深說:“我提問題時他一直在發呆,好像在想什麼。發現我看他的時候,他立刻低下頭,眼睛還往旁邊的後門瞟了一眼。我追問時他又吞吞吐吐,好像隱瞞了什麼。”
鄭虎還是不明白:“我——”
“你還是不明白,我可以告訴你。他有明顯的逃離反應。”莫如深說。
鄭虎問:“何為逃離反應?”
莫如深解釋道:“我看他的時候,他很緊張,首先低下頭,然後又看向後門的方向。這就是典型的逃離反應,他下意識地想逃離。”
鄭虎明白了一些:“原來如此,何為下意識?”
其實莫如深運用的知識來源於微表情心理學,鄭虎不明白也很正常。
他還是努力地給鄭虎解釋了一下:“下意識是指在意識之下,就是說有些動作是不加思索做出的,那代表著人最真實的想法。在我們那個年代,這門學問叫做心理學。”
鄭虎嘖嘖稱奇:“厲害,厲害。也就是說,你能看出人的下意識反應,能了解人的真實想法。”
莫如深說:“差不多,要判斷一個人的真實想法,除了觀察下意識反應,還要結合當時的情境。其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我能看得準,我就可以到街上測字算卦,貼補生活了。”
鄭虎憨厚地笑了:“哪能呢?讓你這樣的國之棟梁測字算卦,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莫如深說:“二哥,你變了。學會溜須拍馬了,你不純粹了。”說完,他向前走去。
鄭虎在後麵愣了一下:“我明明說的是實話。”他也趕緊跟了上去。他說:“我認為連鈺坤的嫌疑很大。”
莫如深說:“說說為什麼?”
鄭虎說:“他會針灸,又能接觸到洪書吏,他既有作案時間,又有作案條件。”
莫如深問:“動機呢?他為什麼要殺洪升?醫者救人,他為什麼要殺人?”鄭虎不說話了。
“另外,如果是連郎中殺人,他為什麼要在自己的醫館裏殺人?不僅破壞了自己的生計,還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這劃不來。”
鄭虎抱拳施禮:“縣尉,是我考慮不周。”
莫如深握住他的手腕說:“二哥,不必如此。我們隻是討論案情,不是作最後的定論。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鄭虎問:“是什麼?”
莫如深稍停頓了一下,說:“連郎中是一個超級聰明的罪犯,一切都是障眼法。他故意讓自己有嫌疑,而後我們又幫他洗清嫌疑。他最終逃脫了。”
鄭虎說:“有你在,那不可能。”莫如深沒說話,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入夜以後,鄭虎截住了下工的蔡小六,把他帶回了公廨。蔡小六站在莫如深麵前,神情緊張。
莫如深說:“蔡小六,當著主家,不好說話,所以我讓鄭節級把你帶回來了。希望你把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如有隱瞞,別怪我大刑侍候!”
蔡小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饒命!我一定實話實說。”
莫如深一拍桌子,喝道:“說!”雖然他不喜歡吆五喝六,但不得不說這種辦法有時簡單有效。
蔡小六說自幼家貧,從十幾歲起就在連家醫館做雜役,勉強度日。這幾日,洪書吏每日到醫館施針。由於要脫掉衣物,因此通常到後堂醫室。今天下午施針完畢,連郎中就到前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