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榮,你又在撒謊了吧。”我說道:“你去春勳那裏,不止一次勸她嫁給胡員外,她要跳樓早就跳樓了不是嗎?為什麼突然在那天想不開了呢?”
“女人的心思誰懂啊。”
“是你推她下去的吧。不然,你為何要扮成小翠呢?”
“……”
“胡員外那天要為春勳演一場戲,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問過胡員外了,他當時想讓你來演那場戲裏的新郎。你拒絕了他,但你也由此了解了他對春勳的深情。於是,你打算把這件事說給春勳聽,再次勸說她嫁給胡員外。這便是你十天前,你原打算最後一次去見春勳的理由。春勳當然對此毫不理會,但她也看出了你的絕情。氣頭上,她一定威脅說要把你是他結發丈夫的事情說出去。於是,你便萌生了殺死她的念頭。
你在胡員外‘演戲’這天扮成小翠,輕而易舉地掩飾了你的行蹤。但是,閱人無數的如意坊老鴇,還是看到並認出了你。你利用如意坊姑娘們出去看熱鬧的機會,悄悄溜進春勳的閨房,趁她不備將她推下樓去。”
“大人,您說得沒錯。我之所以扮成小翠,的確是想去殺了她。可是,當她打開門,喊我‘小翠’的時候,我立刻就改變主意了。我想起了我們的那些舊時光,我突然懷念起我扮成‘小翠’的那段時光,那些日子我們日日相伴,夜夜歡歌。
“‘小翠,你是來殺我的吧。’春勳淡淡地說道。女人的直覺果然準得可怕。被她猜中心思的我無話可說。她沒有看我,自顧自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迎親的隊伍問我:‘總有一天,你也會用八抬大轎把我娶進門吧?’我說:‘如果你願意,胡員外一定會用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的。’她含淚看看我,便躍過窗戶跳下樓去了。
“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春勳。”
“可是,你澆滅了她所有的希望,讓她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不是嗎?她幫助你獲得了自由,她原本期望你也能給她自由,沒想到,你在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之後,把她當成了累贅。”
“或許,我當時就不應該聽她的,出去考取什麼功名。”
“她是想讓你恢複身份,做真正的自己啊。你扮成小翠的日子,應當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是她覺得這樣對男扮女裝的你是不公平的,所以她才會狠下心來,讓你離開如意坊吧。”
“大人,如果是您,您會怎麼做?”
是啊,我會怎麼做呢?或許,我也會像陳一榮一樣,聽從春勳的建議,拋棄‘小翠’的身份,日日苦讀考取功名,成為一個月俸數兩的小吏,對著那一生也支付不起的三千兩銀子慨歎。或許,我會帶著春勳逃跑——失敗的話,身敗名裂,春勳被抓回去,我則再次淪落街頭;成功的話,同樣身敗名裂,然後我和春勳重新過上十幾年前那種顛沛流離的日子。這似乎是誰也拯救不了的破局,除非我一夜暴富。
或許,一開始就不應該打破這種平衡,那種被命運戲弄的人好不容易獲得的平衡。
“我啊,說不定就堅持做春勳的‘小翠’了。”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