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一天，賈師爺來到我的書房。當時我正在翻閱上任知縣的案卷。我沒有理睬他，他也一直不說話。我用餘光望過去，發現他笑嘻嘻的。這有些不同尋常，於是我立刻問他：“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事，”他嬉皮笑臉地說道，“就是您上次答應替我說親的事，您沒有忘吧？”
“當然沒忘。可是，說親是媒婆的事，你如果看上哪個姑娘了，我就托媒婆給你說親去。”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那我就說啦？”
“說吧說吧。”
“我喜歡上方和街上許家的閨女了。”賈師爺羞澀地說道。
“這是怎樣一戶人家？”我問道。
“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家，家裏隻有孤兒寡母的。這女兒對母親那叫一個孝順啊，我經常看見她們坐在院子裏，女兒不是在給母親捶背，就是在捶腿、洗腳。老太太一直樂嗬嗬的。”
“你跟她家閨女怎麼認識的？”
“這孤男寡女的，怎麼能私自認識啊。我好歹也是進士出身，懂得禮數的。”賈師爺扭捏地說道，“就是有一天我在茶樓二樓喝茶，正好看到隔壁院子裏的這對母女。我就喜歡上人家了，嘿嘿嘿嘿。”
“所以你就一直跟蹤人家姑娘？”
“瞧您說的，我最多也就是多去幾趟茶樓喝喝茶，遠遠地看看她罷了。”
這個賈師爺，年近40了，還和十幾歲的少年一樣害羞。
“本老爺現在就幫你找媒婆去，等我好消息吧。”我說著便出了門，找到了縣城裏的“包打聽”王大媽，她給我推薦了縣裏最好的媒婆。我騎著我的小毛驢，很快便到了周媒婆的門口。
周媒婆看到是知縣老爺拜訪，立馬推掉了手頭的客人，這是一個長著苦瓜臉的後生。
“怎麼，袁老爺想要娶夫人啦？”周媒婆滿臉堆笑地說道。
“不是我，是我家師爺，他看上了許家的姑娘。”
“方和街的那個？”媒婆立刻問道。
“喲，看來這姑娘還挺搶手啊？”我笑道。
“早就有人來提過親啦。不過，這姑娘不成。”媒婆的臉一下子暗了下來。
“為什麼？”
“她早就嫁人啦。”
“嫁人？她是許家的媳婦？”
“不是。她是許家的女兒沒錯。那天我去提親，姑娘不在家，我就問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居然說，這事得讓女兒做主。俗話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家老太太倒好，婚姻大事讓女兒自己做主。於是我隻好等著，等她女兒回來了，我就問了她的意思，沒想到人家說她已經嫁人了。我懷疑這老太太是癡呆了，自己女兒嫁人了還不直說，還讓我等著。那天我可是等了一下午啊。”
這讓我感到很泄氣，信誓旦旦答應師爺的事沒想到就這麼泡湯了。我沒有勇氣立刻回去麵對師爺，於是我打算去見見他這位朝思暮想的別人家的媳婦。
我上了師爺說的那家茶樓，點了壺鐵觀音。這時院子裏隻有老太太一個人，她躺在八仙椅上小憩。我慢慢喝起茶來，等著她女兒回來。我想，如果恩師知道我在這樣一個春日的午後，沒有好好查閱案卷，體恤民情，而是在茶館細細品茶，不知他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