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繼續問他:“將才與帥才相爭,誰能勝?”
“孩兒,孩兒……”成華一時也說不出來,他其實也想說是帥才勝,畢竟最終結果確實是韓籍打敗了項王,隻是這樣不就和弟弟之前的意思是一樣的了麼?他有些說不出口。
“無妨無妨……”父親見他為難的樣子,也岔開了話題,勉勵了他一番,又把幼子好一頓訓斥,無非是些頑劣逆子,要學哥哥用功讀書之類不痛不癢的話,幼子更是時而點頭,時而嗯嗯,看著熟練得很,顯然不是第一次被訓了,弄得父親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父親才剛剛想起左邊這位穿著麻布衣衫,同樣是他兒子的少年。
這是他的庶子,也是他的第二個兒子,洛陽,虛年十四。
當年他初入金吾衛,得以侍奉禦前,正是年少得意之時,回晉陽老家省親,多喝了幾杯,再加上當時正是妻子懷胎十月之時,身體燥熱,按耐不住,便和一個洛姓農家女野合了一番。
薑家是世家大族,妻家更是如此,當時他正是仕途高漲之時,家族長輩自然見不得這種醜事,便壓了下來,直到多年以後,他被貶回晉陽,這個農家女卻帶著孩子找上門來,要求讓孩子入他薑家的祖祠,妻子自然不肯,當時讓他為難了好久,最後軟磨硬泡,兩相調和,這才讓他先入了家學,在這裏念書,視他以後的表現再定。
“陽兒,你可有什麼看法?”父親問他。
孩子一驚,似乎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會問他,畢竟平時他都是旁觀,他也不愛讀書,偏愛習武,又是沒有過門的庶子,請來的儒師自然看不上他,更不會叫他回答問題了。
“帥才與將才相爭,誰能勝?”
“孩兒認為,”他張口便答,“將才勝!”
“哦?”父親顯然有些驚訝。
幼子在角落裏陰陰地插了一句:“故作驚人之語,哼!”
洛陽也沒有理他,似乎習慣了,他繼續說道:“韓籍雖強,然而不能使士卒為其效死力,高祖以一身入其軍營竟能占其印,奪其軍,韓籍不能抗,項王身處絕地,士卒尤願與其衝鋒陷陣,效死力。將可為王,帥僅為帥而已,此可以見二者之高低也!”
“韓籍雖然強大,但是不能讓他的士兵為他效死力,前朝高祖皇帝一個人就能進入他的軍營奪了他的將印,接管他的軍隊,韓籍不能抵抗。但項王即使身陷包圍的死地,他的士卒也願意跟他衝鋒陷陣,效死力。將才是可以做王的,但帥才最多隻能統帥一軍罷了,從這可以看出兩個人的高低來!”
這一段話說的是曾經韓籍攻破項王之軍後,被封楚王,但不久就被高祖皇帝奪軍下獄,最後身死的往事。用詞不是很高雅,但其中見識,倒也令父親刮目相看了。
“陽兒這番話也是有點見識的,但要是被先生聽到了,卻是要說你不動腦子的。”父親頓了頓,但二子木訥卻沒什麼反應,他隻得繼續往下說,“父親是上過戰場的人,戰場之中,軍隊死傷要是過半,士卒便是要潰逃的,避死而惜身,這是人的本性,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而違背人的本性呢?韓籍的軍隊是前朝高祖皇帝給他的,自然可以隨時拿去。至於項王,此為人傑,遇韓籍前,未嚐一敗,士卒信此,自然願意跟隨,非是效死力也。”
“是!謹記父親教誨!”
三人一起朝中年人施了一禮,這堂課便算是結束了。
父親領著長子和幼子走向演武場,洛陽跟在後頭,不說一句話,他還在思索著剛才父親給他的答案,心裏隱隱地,他覺得父親說得不對,但他一時也無法反駁。直到很久之後,他親自上了戰場,見到了這天下名將在戰場上的廝殺征伐,這才明白父親錯在了什麼地方。
父親不是英雄,不懂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