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王朝的都城定於長安,劉秀複漢把都城遷到了洛陽,但是長安仍是派人駐守修葺皇宮,作為西都。到了曹魏,長安為五都之一,同樣掛著陪都的名頭。
漢室四百年,西二百,東二百。今天的長安城,自打董卓之亂、再到馬超之亂之後,長安城就淹沒了荒草之中,當人們說起“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都已經變成了過眼雲煙了。
長安城門不遠處一列西域的駝鈴,為首一個中年文士,眉毛吊著,下巴尖尖的,一看就是能言善辯、牙尖嘴利之輩。身後跟著一個胖胖,一個瘦瘦,仔細的看去,這胖的則是吳晗,瘦的則是常旬,帶頭的則是秦宓。秦宓被劉禪從獄中放出來,在常旬和吳晗的協助下,組建商旅前往魏地。
“終於到長安了!”常旬長籲了口氣。
吳晗:“是啊,前麵就是長安城,咱們要更加小心了。先生,咱們進城後如何安排?”
秦宓捋了下胡須,“商旅之事,我接觸不多,但是既然咱們以商旅掩藏,就不要露了破綻。商旅之事就交給你們二位,我要往先帝陵寢祭拜灑掃。”
吳晗:“先生,這恐怕不好吧,要是被曹魏發現,咱們不好脫身。再者咱們在長安也呆不了多長時間,要馬上前往弘農、洛陽。”
“不礙事,曹魏稱帝之後兩漢皇陵就已經沒有士兵駐守了,我身為漢室之臣,路過長安理應前去祭拜一番。這也是殿下之意。”
張既現在身為雍州刺史坐鎮長安,建安十四年曹操分九州,到了延康元年曹丕恢複涼州,任鄒岐為涼州刺史。但是雍涼之事仍有張既一個人說了算。
鄒岐之前任涼州刺史,涼州的張掖人張進、黃華、鞠演等人起兵造反,幸好在張既和蘇則兩人的協助下,平定叛亂。但是從此,張既在涼州人的心目中的威望大減,這兩年雖然勵精圖治,但是涼州經過連番動亂,到現在都沒有回複元氣。黃初三年末,曹丕任命魏郡太守溫恢為涼州刺史並兼任護羌校尉,原本的涼州刺史鄒岐、護羌校尉蘇則紛紛被征召入朝任職。稍微有點眼力勁的人都知道,曹丕登基之後在調整各地勢力,收攏各地兵權,安插上自己的親信。另外還有就是鄒岐、蘇則當年都是支持曹植的人。
鄒岐、蘇則和張既都是好友,同時調入朝廷,便一路行來。兩人路過長安得知,曹丕帶著三公九卿前往許都去了,二人便上表在許都借著養病的名義在長安歇息,反正曹丕也不希望這些老家夥這麼急入朝履職。
“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長安張府中,張既、蘇則、鄒岐三人坐在堂中閉上眼靜靜聽著曹植的《感甄賦》,張既的兒子張緝讀完之後,卷起竹簡:“父親,這就是甄城王的《感甄賦》,此文一出,天下文人紛紛為之側目,一時洛陽紙貴,現在洛陽公卿清談言必此文。”
許久,鄒岐也歎了口氣:“曹子建此文一出,天下誰人可以爭其風采。”鄒岐好文,所以注重收集一些好的文章。“賢侄,過會把這篇賦文借我回去謄抄一份。”
“豈敢勞煩叔父,親自動手,叔父不嫌棄我寫字難看,小侄現在就謄抄一份獻給叔父。”
“嗬嗬,敬仲不必如此,遇到這樣難得的好文,你鄒叔父不親自謄抄一遍,恐怕心裏難安。”張既笑著打趣道。
張既和鄒岐二人又對這《感甄賦》一通點評,遇到千載難逢的好文,任誰都是愛不釋手。
張既:“文師,為何悶悶不樂。”
蘇則臉色悲戚,“我在為甄城王感慨,多年不見,不知道甄城王現在怎麼樣了。此文雖然華麗,但是都是飄渺虛幻之像,可知現在甄城王現在的生活的孤寂,真的是淩波遂微步?應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吧。”
張既和鄒岐眼神對了一下,都暗淡了下來,沒有說話。“文師,慎言。我素來知道你脾性耿直,此番入京,處處險境,還是中庸平和的好。百言百當不如一默啊。”
蘇則:“德容,此話差矣。身為人臣,我知道自己的本分;但是陛下身為皇帝,也不應以內心的好惡處理國事,身為兄長更不應豆萁之燃。那個東郡,叫什麼的,王機,小人一個!全靠著奉承吳質,得此太守,卻不曾想竟然和倉輯、灌均等串通一氣動輒彈劾王室宗親,換來自己的晉身之階!”
鄒岐:“陛下受到小人蠱惑,我等此番進京慢慢規勸就好。想必,陛下念在手足之情、國事安危,會幡然醒悟,不會聽信小人讒言。”
“輯兒,有什麼話盡管說,別吞吞吐吐的。”張既看見張輯站在堂中,猶豫不決,想要張口說什麼。
張輯:“父親,二位叔父,我前來長安的時候,聽說廷尉署正在許都抓捕了前宛城太守的兒子楊碩,說是楊碩出言不遜、辱罵當今,並暗地裏串聯漢室後裔,妄圖行複辟之舉。”
張既、鄒岐、蘇則聽到後麵色各異,蘇則怒不可遏:“豈有此理!”
“文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張既趕緊攔住將要罵人蘇則。
“怎麼稍安勿躁,德容、敬仲,你們還看不出來?這是要斬草除根!想不到,想不到當今陛下這樣的涼薄。”
張既和鄒岐聽到這話,都不知道怎麼勸下去了。
“現在天下三分,可是我曹魏勢力最大,為何屢次南征都無功而返,難道真的是我曹魏的將士沒有鬥誌?還是我曹魏大臣沒有能力?陛下不思考這些問題出在何處,卻整天在宮中荒淫達旦;對於儲君之事更是閉口不談,導致朝廷不穩;偏信小人之言,更是不顧兄弟孝悌之義,防備兄弟如同賊囚一般!朝廷諸公,一個個不去勸諫陛下仁政愛民,卻一個個都是讒言獻媚,整天隻是清談諷議。”
“文師,戲言,戲言。”張既聽不下去了,這要是傳到曹丕的耳朵中,還不知道釀成什麼大禍呢。
“我還沒說完……”
“文師,文師,今天咱們這是在德容府中暢談風月,奈何議論國政,徒增煩惱。”鄒岐也起身說道。
蘇則:“我這就上書陛下,楊俊自殺身亡,此舉就是已經給陛下一個很好的交代了。楊俊隻有一子,難道還要追究其後代之責。德容,我知道找我在你府中說這話,讓你很是尷尬,我這就離開便是。”說完之後,蘇則怒氣哼哼轉身便走。
看著蘇則的背影,張既和鄒岐苦笑的對看了一眼,“文師這麼個性子,進京之後這張嘴引來禍端。”二人也沒什麼興致談風月了,轉而向當前的政治上去,“年初的時候,鄯善、龜茲、於闐王遣使來朝,陛下大為高興,稱這是自安帝以來,複通西域,這是前所未有的功績。不過,有的國家使者還是張口閉口大漢劉姓,弄得陛下很是不悅。另外,西域三十六國,真正對我大魏稱臣的不過區區數個,像是精絕、西夜、山國、小宛等過對我朝更是報以敵視的態度。所以,司馬尚書請在西域設戊己校尉鎮守西域,宣喻大魏國威,特來征求我的意見。這兩天我也一直猶豫不決,本來想聽聽敬仲和文師的意見,估計文師要聽到這,又得脾氣大作。”
鄒岐:“西域小國眾多,漢光武皇帝之後中央對西域的控製力就逐漸削弱。到了我朝,雖然遣使來朝,但是這近百年沒有溝通過,商路不通、天威難遣。設立戊己校尉卻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但是沒有十數年之功恐怕也難平西域。”
“那,敬仲以為戊己校尉可行?”
鄒岐點了下頭,“可行,但是這戊己校尉的人選不知道是誰?出鎮地方在哪?”
張既還待開口說話,一個守門校尉快步走了來,站在堂外,“啟稟刺史,鎮軍長史郭淮求見。”
郭淮?現在來找自己做什麼?鄒岐:“郭長史現在來見想必是軍政上要事,我這邊就不打擾德容了。”
還不等鄒岐說完,郭淮人已經大跨步進了來,一臉的急迫興奮之色,“末將參見刺史,好消息,細作來報,蜀中廣漢、梓潼、汶山三郡叛亂,漢中馬兒病重不起。”
張既和鄒岐都嗖的起身,“果真如此?好,好,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夏侯將軍呢?”
郭淮:“安西將軍昨天前往槐裏巡查城防去了,現在不在城中,不過下官已經派人前往槐裏陳明此事。”
張既現在也平靜了下來,思索良久,“戰事將起,隻是我魏國軍隊自打去年被托在東南戰場,不管是糧草還是精兵都堆在那,雍涼二州士兵並不多,這個時候青黃不接,糧草更是難以籌集。伯濟,你以為如何?”
郭淮:“關中短期內確實不宜再動刀兵,但是朝廷豈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想必,正在許都的陛下也得到了蜀地的消息,必會做出安排。朝中諸公都是大才能之人,必會做出妥善的處置。下官猜得不錯,陛下會發兵漢中,以挽回東南戰場的頹勢。”
張既點了下頭,以自己對曹丕的理解,好大喜功的性子,不管如何都會孤注一擲。“這樣吧,伯濟下去立刻整頓兵馬,征召民夫,我們這就前往城中世家,也隻能從他們那籌集糧草。”
等到郭淮下去之後,張既看向鄒岐:“敬仲,估計你和文師暫時是離不開長安了。”
鄒岐笑了下,“德容有什麼想要我做的,盡管說就是了。”
“糧草。”張既歎了口氣,“陛下去年調集數十萬大軍三路南下,耗費了大量的錢糧,卻是幾個月絲毫沒有什麼進展。現在各地春耕都在進行,百姓手中更是沒有了餘糧。大軍一動,就是在不斷的燒糧草。我打算向城中世家大族籌借,但是你也知道建安二十三年,陛下盡誅耿、韋、金、吉等四家,關中世家實力大損。自此,關中世家對陛下多有怨言。關中開戰,要是沒有他們支持,恐怕糧草民夫等都是大問題。”
鄒岐苦笑連連:“我就知道德容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做的。我就豁出去這張老臉,去求求那些個眼高於頂的老朋友了。”
“先生,你看這市場,自打西域通道建立以來,西域來的商人便多集中在渭橋附近。我已經派人在柳市客棧中定好了房間。”駝隊從渭橋上經過,看著遠處鱗次櫛比的商市,蔚為壯觀。
秦宓:“這批貨出手之後,在城中租一個小院落吧,說不得咱們還得經常來此,每次都到客棧中,這容易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