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馬超府中那莽撞的小廝重新煎了一晚藥,躡手躡腳的進了來,馬超閉著眼躺在床上,聽到侍藥小廝進來微微睜開眼,“將軍,今天的湯藥。”小廝放下托盤和藥碗,躬身站在旁邊。
馬超:“你先下去吧。”
“將軍,郎中說這要趁熱喝了好。”小廝低著聲。
馬超餘光瞥了眼小廝,沒有說話。小廝一個激靈,慢慢後退了出去,關好了門,滿含深意的看了眼,後背汗濕一大片。
小廝走後,裏間書房的門被推開,一個耄耋老人拄著拐杖一步一頓的走了出來,幹枯的雙手握著拐杖十分的用力但是拐杖抵在石製的地板上卻悄無聲,每一步身形都微微發顫,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這人出現在這,乃是馬超的幕僚,姓李,名孝,涼州人氏。當年馬騰還沒死的時候,馬超奉命清剿羌賊,從羌人手裏救出了李孝,起初馬超看此人不過讀過書能識文斷字,便留在身邊做了文案。但是後來一段時間,李孝都是勤勤懇懇,馬超交代的事情總是能完美的完成,馬超也逐漸視為倚仗。後來,馬超起兵攻占雍州便是此人的建議。
馬超翻身下床,身形矯捷,根本就沒有之前的沉屙已久,上前扶住老者,“先生。”馬超扶著李孝慢慢坐下。
“剛才向巨達的話,先生想必也聽到了,不知道先生如何看?”
李孝:“向巨達是個人才,但是不過現在也容不得他了。當初劉備把向巨達貶到這,意義已經很明顯了。一旦將軍不幸‘病亡’,漢中短期內隻有向朗有這資曆坐鎮調度,不過在我看來,向朗雖然才能不凡,但善守不善攻,善治不善軍,坐鎮漢中還是力有未逮。”
“那先生以為?”
李孝:“漢中之地雖然被稱為天府之國,亦是大漢的龍興之地。向南扼守劍門關,向北扼守散關,向西扼守陽平關,向東守住漢水的上遊。當年張魯便是如此,盡管中原戰亂不休,張魯仍然可以穩居漢中。但是現在漢中的情況不是張魯的那個時候了,曹魏想要南下,統一蜀地,諸葛丞相想要北還故都。將來漢中必是久戰之所,蓄以糧草,健其精銳,修利矛戈,所以是以重將坐鎮。向巨達不是諸葛丞相最合適的人選。”
“現在大漢自夷陵之戰之後,精銳盡失,良將隕歿眾多,唯魏延、廖化、馬忠等或可當一二。”
馬超沉吟了片刻,“先生,我現在心裏仍然猶豫不決。蜀漢,現在我唯有擔心諸葛亮、趙雲二人,二人便可抵擋得住千軍萬馬。”
“有我在諸葛亮不足慮,有主公在趙雲亦不足慮。”
“先生這句話,大事可成。”李孝這句話說得很是氣魄,要是平常人聽到肯定以李孝大言不慚,但是馬超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一臉的讚同。“但是不管怎樣,我都是大漢的驃騎將軍,劉備對我不義,我豈可不仁?這也正是我一直心存不安的地方,另外就是彭漾是否按照我們之前所推測的行事,這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那主公還有多少籌碼呢?既然主公都忍得下拋棄都中妻子,等待些時日又何妨?為英雄者,又怎能這樣兒女義氣。再如主公所說的,劉備仁義,縱觀劉備起事到如今背信棄義的事情也沒少做。主公疏不聞,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自主公歸順劉備以來,劉備對主公處處防範,現在為了所謂漢室穩定,不惜一切代價要除掉主公,這樣的君王不效忠也罷。”
馬超素來知道李孝素來不看好劉備其人,或許是氣場不對。當年劉備、曹操、張魯等人聚焦漢中的時候,李孝就勸馬超憑借在羌人中的威望重新起兵占據漢中,起兵雍涼。當年馬超以劉備仁義,自己有素來是漢室忠臣後裔,所以在此沒有聽從李孝之意,執意歸順了劉備。但是現在如何,馬超心裏懊悔異常。當然那個時候,李孝便閉門不出,直到最近馬超察覺出了異常。畢竟馬超對李孝有救命之恩,李孝雖然是怒其不爭但是畢竟是人臣,便又重新出山相助。
“主公何其這樣執迷不悟?既然主公沒有下定決心,那我也不打擾主公歇息了。”
“慢,慢著,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馬超趕緊攔住就要起身的李孝,臉上哭笑不得,“先生年紀越大脾氣也越大了。孟起沒有絲毫的猶豫,縱然最後兵敗身死,亦不足惜。”說到這,馬超臉色嚴峻,眼中充滿了堅毅,仿佛恢複到了當年縱橫雍涼的意氣風發,當年馬超就是舍棄在許都的父親、兄弟毅然起兵反抗曹操,最終葬送了馬騰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況男兒誌在四方又豈能因為兒女情長所牽絆。
不過李孝看著馬超,想要開口再說什麼,最終又閉上了嘴,沒有說出來。
“將軍,前線急報。”外麵一陣甲胄聲傳來,說話的是馬超的侍衛隊長,雍涼的老部下楊素。
馬超:“什麼事?說。”
楊素沒有推門進來,在外麵直接大聲說道:“將軍,劍門關守將張苞來報,蜀中汶山、梓潼、廣漢三郡太守叛變起兵攻打成都。叛軍現在正攻劍門關,張將軍請求將軍率軍南下平亂。”說完之後,副將拿出了張苞寫給馬超的急奏。
馬超和李孝兩人眼神互相碰了下。馬超看完之後遞給李孝,李孝隻是瞥了眼,並沒有細看。
“將軍,陽平關魏延魏將軍派遣信使前來。”
“將軍,長史、南政令求見。”
本來已經要準備歇息的向朗聽到前方傳來的消息,也過了來。
李孝:“將軍病重,城中一應大小事情都交給彭長史負責。現在事關重大。彭長史可與向縣令商討決定便可,無需再來稟報將軍。”
楊素領命而去。屋中馬超眼神充滿了興奮之色,李孝臉色不變。“先生,蜀中兵變,正是我等行事之機。”
李孝也興奮的說道:“謀定而後動,務必一擊必中。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在門口準備求見的馬超彭漾和向朗二人聽到之後,也沒有多想,便去了軍營,剛到門口就看見蔣琬也匆匆趕了來,“公琰來的正好。”向朗打了聲招呼。
白虎節堂,大帳中擠滿了城中的將領官員。彭羕坐在主位上,向朗次之。
彭羕:“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了所為何事。現在大家議議,該如何行事。”語氣有點默然,好像蜀中兵變之事毫不關己一般。
向朗詫異的看著彭羕,率先開口道:“彭長史,蜀中兵變的消息既然張苞將軍已經確定,事不宜遲,我等應迅速偏師救之。”
彭羕點了點頭,再看了看眾人,也不等他人說話,“現在蜀中消息不明,雖有張苞將軍的急報,但是很多細節之處仍是很難確定,像是三郡為何叛變,成都做出如何反應等等,我等都尚不知曉。漢中之地的重要性,不用我說在坐的各位將領也都知道,一旦蜀中叛變的消息傳到曹魏,曹魏必會興兵來犯,所以,我以為還是慎重的好。現在當務之急,是先確定消息的真實性和朝廷的動向,而後安排漢中防禦之事。眾位可有異議?”
胡濟:“末將以為……”
“胡將軍,我知道你的擔心。但是我受命暫領漢中軍政,身負鎖鑰之責,本應對朝廷、對陛下負責。蜀中之事,自會有朝廷諸君去處理。一旦朝廷下令起兵南下,本官自不會推辭。”
向朗、蔣琬等人還想再說什麼,彭羕語氣決絕,不容置喙,二人也隻好閉口不談;二人也知道,身為外將,沒有得到傳召起兵進京,這任誰都想得起當年董卓之事。況且,現在漢中軍隊都在彭羕的手裏。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本官現在開始安排漢中軍政。”彭羕打開一卷花名冊,“眾將聽令。”
帳中諸將紛紛躬身。
“胡濟,奉驃騎將軍令令你協助本官處理漢中軍政,為本官參讚軍務,軍中統軍操練之事交給劉貴。”
“劉貴,你身為軍中宿將,現在起統領鎮北三軍,加強士兵操練。”
“句扶,本官任命你為中軍虞侯挾製三軍軍紀之事,嚴查軍中造謠生事、懈怠軍命、枉法違紀之事,凡違反軍紀之人一律軍法處置,不容有失。”
“從現在,軍中之事,事無大小,一律上報本官裁決,無本官首領,各營嚴禁擅自調動。違令者斬。”
“傳令,陽平關魏延,無朝廷之令,非漢中之將,特召至南鄭,參讚軍務。”
劉貴、句扶等眾將紛紛領命。
“向縣令,雖然現在備戰,但是漢中向來是益州糧草重鎮,糧草之事還需向縣令多多配合。”
向朗:“謹遵長史之令。”
蔣琬:“巨達,彭羕這是何意?”出了軍營,蔣琬和向朗並架而行。
向朗提了下馬肚,想了會才說道:“彭漾這麼做也有理由,畢竟彭漾初掌兵權,正趕上現在這個時候,務必求穩,不圖有功,但求無過。漢中軍隊都是久經戰場的驕兵悍將,尤其是鎮北三軍,陰平義守等。要想快速掌握軍隊唯有換其將領,明其懲戒,才能短期內樹立起威望來。”
蔣琬:“我前來漢中的時候,殿下曾囑咐我說彭羕此人素來對朝廷心懷不滿,又自視甚高,殿下說其人不可為腹心之用。”
“殿下是如此說?”向朗狐疑了下,搖了下頭,“不管怎樣,現在都這個情況了,我等還是現在戮力同心,等這事過了再說。”深深歎了口氣,向朗再次想到馬超府中得到的消息,想要開口和蔣琬說,但又咽了下去。
彭羕處理完軍務回到府中,才到書房門口就看見一個影子來來回回的走著,顯得很是不安。推門而入,屋中之人停下不安的腳步,迎上前,此人正是成都之亂的大祭酒,張輔。“永年,我聽說蜀中三郡叛變。”
“怎麼了?”彭羕看不起張輔這種裝神弄鬼之人,眉毛挑了一下,坐了下來,“你不應該高興?”彭漾意有所指,張輔臉上卻是通紅一片。原本彭漾和張輔的策劃,便是張輔在蜀地利用五鬥米造成蜀中動亂,但是沒想到還沒起事呢,就被劉禪給撲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