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責、榮譽感、公理,我很高興這三項都發揮了作用。”曾華感歎道,“自古以來總是天作災人為禍。我們不但要防天災,還要治人禍!”
“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一點遺憾,那就是在這次案件裏,全是以法部檢察官為主導,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隻是配合跟隨而已。幸好宋檢察官是個肅正嚴明的人,可要是和陽平郡檢察官中的那兩位一樣,這案子還會如此輕易破嗎?”曾華突然轉言道。
聽到這裏,眾人心裏各有滋味。王猛等尚書行省官員心中暗暗叫苦,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已經把自己們折騰得夠嗆了,難道大將軍還要給這兩個官署增加權限?而車胤和毛穆之卻是心裏暗自竊喜。
“中書行省要好好考慮一下如何監督各地地方,這尚書行省就在你們眼皮底下,不怕耍花樣。倒是各州郡,你們要多費心,加強監察。”曾華說道。
“是的大將軍,我回去和朝議郎們好好商量一下,看能否立條律法,在各州設議政會,以行使監察權。我等已經知道,光靠都察院還是有所欠缺。”車胤答道。
“如何去做是你們中書行省的事情,我不會去幹涉的。”曾華笑著答道。自從北府三省設立之後,曾華基本上就不幹涉三省的事務,除了批準門下行省轉來的律法草案外,更多的時間花在各國學和樞密院裏去了,更關心軍事和跟國學學子、學士們交流。但是沒人敢輕視這位北府的最高統治者。
“還有你們這次門下省,在這次案件中發揮的作用實在是太少了。你們的奉議郎都是各郡推舉的,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耳目。武生先生,你要他們和自己的屬地多通訊息,多了解地方民情政事。我看那兩位從陽平郡推舉來的奉議郎也有責任,如此大的事情,做為當地人他們居然一點訊息都沒有聽到嗎?還有你們的審計署,不要總是盯住長安,還要分道四處審計。這件案子並不複雜,要是你們審計署能多花點心思在地方上,早就查出來了。”
毛穆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隨即接言道:“稟大將軍,是我門下行省失職了。回去後我定會轉達大將軍的話,先質詢陽平郡的這兩位奉議郎,看情況再行彈劾。接著完善審計署製度,分設審計官,分道巡察審計,這樣我們也可以驗證各部和各州的計度報告。”
毛穆之知道這是曾華在讓自己門下行省擴大權限,怎麼能不趕緊地應答呢?
說完這些,曾華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拿著案件文卷道:“我們北府不能姑息這些貪官惡吏,有多少就殺多少!”
曾華頓了一頓,緩和了一下殺氣騰騰的語氣道:“我知道諸位都是守正嚴明之君,也不會姑息這些貪墨官吏,所以我不擔心你們因此而徇私枉法。但是天下官吏都會如諸君一般嚴正守法嗎?還有我們的後繼晚輩,都能如我們一般嗎?所以我們不但要為天下立法,還要為子孫後代立法。”
聽到這裏,眾人不由變得神情凝重起來,都低著頭在那裏沉思起來,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肅穆起來。
笮樸為了緩解氣氛,轉而問道:“大將軍,最近在忙些什麼?”
曾華知道笮樸的心思,拿起一本書說道:“我正在看《羯胡考源》,這些都是令則先生(荀羨)領著雍州大學國史科的學士們考據出來的。”
“看來大將軍和令則、豐興(郝隆)等先生相處甚歡。”笮樸笑言道。荀羨從原參知政事的職位上退下來後,便入主雍州大學任教正,並和一幫江左過來的名士文人,在原來的玄學的基礎上整合了儒學思想,甚至是新學思想,創建了一個新學派,這個學派也是以民為本,但是更重順其自然,師法自然,為不治而為大治。與北府原本的新學大有區別,比郝隆和羅友的學派要保守緩和許多。所以新學稱荀羨的學派為保守學派,荀羨等人卻稱郝隆和羅友的學派為激進學派。
而荀羨掌了雍州大學後,那裏變成了保守學派的學術中心,與郝隆主掌的長安大學分庭抗爭。所以雍州大學的生員學子比長安大學要多上一倍,看上去占了優勢,但是長安大學是北府頭號國學,裏麵的直學士、學士比雍州大學要多上一倍,加上西城大部分學院都是從長安大學分出去的,都算是它的分支,算下來,郝隆和羅友為首的激進派要占據明顯的優勢。
不過大家都知道,激進派長於經濟和理工,擅長治國理財,精於良工製造,而保守派長於國史、國文,擅長詩詞歌賦,精於治史考據。
“這些學士們都是國之大才。就拿這次河患來說,魯班學院和雍州大學的學士們提出沿行前漢王徐州(王景)築堤清渠之法,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十裏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複潰漏之患。景略先生,你們治部要好生向這些學士們請教。”
說到這裏,曾華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某網站噴口水的時候,看到一位網友轉帖的文章,說東漢年間一位水利專家治理黃河後數百年後都沒有大的水患,莫非就是這位王景先生。但是也有網友跟帖說這並不是王景一己之力,而是由於東漢年後中原對於黃河中上遊控製力弱,造成農牧分界線向東、向南遷移的緣故。而當北魏重新控製了這些地區後,開始農耕開發,造成農牧分界線向西、向北遷移,所以從北魏開始到唐,水患頻繁。
看來這有點道理,而且曾華也知道,盛唐以後的水災跟關中極度開發也有很大的關係。現在北府已經對關隴進行上十年的開發,估計不會比盛唐差。曾華有點明白這黃河水患的危險和根治的辦法,環境保護。這可是個觀念也太先進了吧,比自己現在搞的很多東西更“不靠譜”。看來自己還要多想想。
曾華想了一會,看到大家都在等著自己,便笑了笑,轉言借口道:“剛提到大學的學士,我突然想起了袁方平。真是可惜,原本他接手百山出任冀州刺史,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卻受到陽平案的牽連,坐失察奪職,真是可惜。可是這理判司法之權卻不能輕瀆,依律法,凡被理判署判決有罪者,無論正罪還是連坐,都不得再出任官職了。”
“原本我還在愧疚如何去麵對彥叔先生的,現在想來方平還是最好去大學任學士,他繼承了彥叔先生的學識,教授治學國史國文已經沒有問題。多曆練幾年,出任某個國學教正也沒有不可。那時我也對得起彥叔先生的在天之靈了。”
大家點點頭,表示讚同。袁方平是袁喬的兒子,而曾華對袁喬非常欽佩,在他去世之後千方百計將其子袁方平接到長安,著重培養。袁方平也爭氣,政績優卓,十來年便升到從四品上,出任冀州刺史,估計再過兩年可能會遷任到尚書行省來,正是前途無量時卻被陽平郡牽連了,被判了個連坐失察。
濟南郡判官可是受大理寺正卿、少卿合議指派,授權審理此案。除了大理寺,誰也沒有辦法推翻它的判決。而現在大理寺的核準審議已經出來,維持原判。那麼尚書行省一定要行文正式免奪袁方平的冀州刺史一職。坐罪奪職,可是一項懲罰,受罰者將不得再擔任官職了,也就是說袁方平的仕途已經完了。
這樣就隻有按照曾華的想法,走學士之路了。袁方平有大才大家都知道,所以不擔心他能不能稱職學士之位。再過幾年,袁方平如曾華所說,出任某國學教正,也算是另一種功德圓滿。要知道,就是博士、直學士、學士,也是身份尊崇,到了國學教正,那就是天下大名士了,是每一個文人的最高追求。因為國學教正不光是學部任命,還要有各國學的學士們推舉通過才行。
談到下午,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於是便依慣例在大將軍府用了一頓晚餐,這才散了。
第三日,大理寺公告天下,核準濟南郡判官的審判,著立即執行。
十月十一日,依中書行省提案,曾華以秦國公身份,在憲台大議事堂上,當著全體在座的朝議郎和奉議郎的麵,宣讀了《沙灘口案訓斥詞》。而王猛等尚書行省一幹官員,卻老老實實,一臉尷尬地站在中間,接受了曾華的訓斥和罰薪一月的處罰。會後,列席旁聽的《民報》、《雍州政報》主筆將整個過程和《沙灘口案訓斥詞》全文刊登報紙上,公示天下。
至此,沙灘口決口案終於算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