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發表意見的重要場所是每周一上午的管理團隊會議,上午9點開始,持續三四個小時。庫克會用10分鍾作圖表展示,說明公司的運轉狀況,之後大家會就公司的每樣產品進行廣泛討論。討論的重點常常著眼於未來:每款產品接下來該怎麼做,應該開發哪些新東西?喬布斯會利用這個會議加強蘋果公司的共同使命意識。這種集中式控製,使得蘋果公司猶如一個完好的蘋果產品那樣緊密整合在一起,並且防止了部門之間的鬥爭,這種鬥爭令分散式管理的企業陷於窘境。

喬布斯還利用這個機會強調公司的焦點所在。當年在羅伯特·弗裏德蘭的農場,他的工作是給蘋果樹剪枝,以讓它們茁壯成長,這一舉動後來成為了他精簡蘋果公司的隱喻。喬布斯不鼓勵每個團隊出於營銷的考慮增加產品線,也不允許主意滿天飛,他堅持蘋果公司一次隻著重於兩三個優先項目。“在無視身邊噪音這方麵,沒有人比喬布斯做得更好。”庫克說道,“這樣,他就能夠集中精力於幾件事情上,拒絕其他許多事情。很少有人擅長於這一點。”

在古羅馬,當勝利的將軍凱旋時,傳說會有一個仆人,在他身邊重複“死亡警示”(mementomori)。意思是,記住你終會死亡。必死的警示有助於英雄們正確地看待事物,培養謙遜的性格。喬布斯的死之警示來自醫生,但這並未讓他謙遜起來。相反,在手術恢複後,他的叫嚷更富激情,生怕自己用來完成使命的時間所剩無多。正如他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所說的那樣,疾病提醒著自己,已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因此他應該全速向前、銳意進取。“他帶著一種使命回來了。”庫克說,“雖然他現在是在掌管一家大企業,但他不斷采取一些大膽的舉動,我覺得除了他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做。”

有那麼一陣子,有跡象,或者至少有希望表明,喬布斯的個人有所緩和,癌症和50歲的來臨讓他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少了幾分粗野。泰瓦尼安回憶說:“手術後剛回到公司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耐心。如果他不髙興,他會衝人大吼大叫,或者怒氣衝天地咒罵對方,但是不會做出徹底摧毀對方的舉動他那樣隻是為了讓對方做得更好。”泰瓦尼安說完沉思了片刻,然後補充道:“除非他覺得某人真的很差,必須走人,這種情況每過一陣子就會出現。”

然而不管怎樣,壞脾氣的人畢竟回來了。大多數同事對此早已習慣,而且他們也知道如何應付。最讓他們心煩的地方在於,喬布斯的怒氣會惹惱陌生人。艾弗回憶說:“有一次我們去全食超市買沙冰,做沙冰的是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喬布斯抱怨她做沙冰的方式,把對方搞得很煩。後來他又很同情那個女人,說‘她年紀比較大,也不想做這種工作。’他根本就沒有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一副全然與此無關的樣子。”

在與喬布斯的一次倫敦之行中,艾弗負責挑選酒店,這是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使。他最終選擇了亨佩爾酒店(TheHempel),這是一家靜謐的五星級精品酒店,有著精致的極簡主義,艾弗覺得喬布斯會喜歡。然而剛一登記入住,艾弗就打起精神,準備迎接喬布斯的責難,果然,一分鍾後電話響了。“我討厭這房間,”喬布斯說道,“狗屎一樣,我們走。”於是,艾弗拿上自己的行李,來到前台。麵對一臉驚愕的服務員,喬布斯直截了當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艾弗意識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大多數人,如果覺得某樣東西很拙劣,通常不會直接說出來,因為不願招人厭惡,“這其實是一種虛榮的性格。”這種解釋過於寬容。不管怎麼說,喬布斯沒有這種特質。

艾弗天性善良,因此很困惑喬布斯這樣一個讓他深深喜愛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一天傍晚,在舊金山一間酒吧裏,他俯下身來,認真地向我分析了這一點:

他是個非常非常敏感的人。這就是他有反社會行為、粗魯和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之一。我明白臉皮厚和絕情的人為什麼會很扭魯,但是我不明白敏感的人為什麼也會這樣。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會對一些事情如此生氣。他回答說:“但是我沒有一直生氣。”他就是有這種非常孩子氣的特點,會為某些事情格外較真兒,但又不會一直這樣。但是說真的,也有另一些時候,他非常沮喪的時候,他的宣泄方式就是去傷害別人。我覺得,他認為自己有這樣做的自由,社交的正常規則並不適用於他。因為他非常敏感,也清楚地知道如何能夠真正地傷害某人。他也碥實會這樣做,但並不經常如此,隻是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