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帶領著公爵夫人和同伴走進王後的私人莊行宮,朱莉完全被一種極力掩蓋的奢華所震撼了:盡管瑪麗王後心血來潮地命令匠人們要打造一派自然樸實農村景象,可是瞧瞧滿這地的嬌豔百合、小巧別致的愛神丘比特宮殿、來自中國的亭台樓閣和埃及的小型金字塔無一不在宣誓著主人的奇特想象力和雄厚的財力。
朱莉一路嘖嘖稱讚,目不暇接。尤其是看見水池裏的一群天鵝映襯著藍天白雲,而女仆們閑適地在喂給它們一些穀物,那色彩斑斕、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穀物們被盛在一隻隻鏨刻精致的水晶碗裏。
可是我們偉大的瑪麗王後的想象力怎能浪費在這等小事上!她叫來凡爾賽宮的一眾女侍,別出心裁地給她們脂粉厚重的臉蛋上抹煤灰,為了力求達到逼真效果,她們還穿上特意修改的農婦衣飾,又動用好多輛馬車拉來幾頭貨真價實的奶牛,這就齊活兒啦!女侍們賣力地擺出一副平常農婦擠奶的生活狀態,瑪麗王後則領著眾多達官貴婦們一旁欣賞,這便是小特裏亞農行宮每天閑適的生活中最普通的一景。
朱莉哪裏見過這陣仗,才饒了一小圈就已經暈頭轉向了。她便偷偷地看了一眼女主人,發覺赫瑟兒盡管也對小特裏亞農行宮的景致頗為好奇,但她似乎是詫異大於讚美,從她冷漠的眼神中絲毫察覺不出一絲興奮熱情的跡象。
赫瑟兒自己倒是不以為然,對她來說,宮殿就是宮殿,牢籠就是牢籠,她不會因為牢籠製作得精美就會放棄自由的天空,雲雀的巢穴向來隻能是崇山峻嶺中的峭壁上,而鳥籠無論是鑲嵌著鑽石還是祖母綠,它隻是鳥籠。
幸好宮殿大廳離得還算近,侍女向管家通報公爵夫人的到來,管家又去化妝間回稟瑪麗王後。
不一會兒,王後帶著幾個要好的女伴和一位十分有名望的畫家走了出來。赫瑟兒與朱莉施禮後,王後向身邊女伴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開口道:
“波利尼克夫人吧?歡迎您光臨小特裏亞農宮,我正打算去挑個地方讓畫師給我做一幅肖像的背景,您也一起來吧!”
瑪麗王後率領眾多女伴朝著阿波羅神殿的方向走去,盡管她看起來還和平常一樣,和周圍人閑談著眼下誰才是巴黎最心靈手巧的裁縫,又或者比利時珠寶設計師推出新的作品,但她的心裏泛起了波瀾。畢竟在這之前,王後隻是在眾多千篇一律的畫像中不經意地看過這位夫人一眼,當時就對這個女人頗感意外。可是轉念一想,哪個畫家不是殫精竭慮地討好雇主,拚了命地往美好的方向畫呢?
直到見著公爵夫人本人,王後才知道自己錯了。
就像她尤愛具有異域風情的建築和飾品一樣,她第一眼就對這位擁有西班牙血統的公爵夫人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她是那樣得與眾不同,美麗的容貌使得在場所有貴婦們頓失顏色,惶恐不安。她們麵麵相覷,傳遞著某種危險和焦慮的訊號。在赫瑟兒沒來之前,她們勢均力敵,盡管稱不上絕色佳人,但個個光彩奪目,每個人都有著自己那一份驕傲、自滿,所以大家都相安無事。可是自從莫名地冒出來個波利尼克夫人,她們的均衡被打破了,自信被瓦解了。就好像將一隻熱帶的火烈鳥放在了一群水池邊嬉戲的麻雀中。麻雀們雖然眼神裏充滿著對這個女人的冷淡和不屑,可是心裏著實狠狠揪著,這可怎麼辦!女仆們私下肯定會把關於自己的話題遺忘,國王的弟弟也不再瞅自己一眼!多麼可怕呀!她一定是女巫派來的!
王後還故意看了看身邊的宮廷畫家——亞曆山大·庫查爾斯基,他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懷孕少婦。浮誇的行宮裏盡顯媚態的貴婦和放蕩的伯爵,他們互相**,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揮霍著激情與生命。唯有這位公爵夫人,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和特立獨行的言談舉止都給他深深地震撼。他仿佛腳被深深地釘在了大理石上,除了驚愕,還有一種被完全征服後的謙卑。這一刻,亞曆山大從未像嫉妒過波利尼克公爵一樣嫉妒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