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醒來,眼睛卻又睜不開,理智早就向上帝求饒,意識還在受著苦刑。
突然,這群野人停止了轉動,他們緊張地湊近她,像盯著一位外來生物,充滿了恐懼和慌亂。他們將她拖起來,一雙雙粗壯的手臂把她扔向空中。
“啊!”赫瑟兒猛地坐起來,縮成一團。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臥室,從一座聖母半身像後的暗格裏取出一把精美的匕首。
這是達斯汀送給她的,他還在街市上當小乞丐時,腰裏就別著這把匕首。後來廚娘勞拉去裁縫店裏的路上將他一起帶回了農場,達斯汀才有了棲身之所。
伯納德老爺幾次以主人的名義想將匕首占為己有,是勞拉勸他看在上帝和聖母的份上保留這孩子唯一的財產。
赫瑟兒撫摸著這把匕首,指尖滑過鞘、柄和刃,就像戰場上,妻子摟住陣亡的丈夫,通過撫摸他鮮血淋漓的臉來傳遞越過死神的愛與想念。她抽泣著,右手握住刀柄,高高舉過頭頂,她神情冷漠,卻帶著笑意,一個人隻有在決心死亡時才會露出這種神秘的笑。
就在她要用力刺向自己胸口時,一陣細微、敏覺的悸痛使她忽然渾身無力,手中的匕首哐噹落地。
赫瑟兒立即端坐起來,靜聽來自身體裏的某種微弱暗示,或者說,某種本能抗爭。她摒住呼吸,雙耳不肯放過哪怕一丁點征狀,一丁點異動。
一刻鍾過去了,她依然紋絲不動,終於,抵不過心理上的極度絕望和身體上的極度疲倦,她倒在了梳妝台邊。
當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暖融融的床上,朱莉和烏諾茲醫生守在身旁,他們一見她睜眼,便露出欣喜的神色。特別是朱莉,她泣不成聲,緊握住女主人的手,激動得難以抑製:
“夫人,您要做母親啦!”
達斯汀·摩勒一路南行,每到一處不敢多做停留,隻隨便找間農舍討口熱湯,要是碰到好心的老太婆,就能擁有一張緊挨牆角的草席和一塊發黑的麵包。
這種逃亡生涯持續了不到一個禮拜,他的馬就因為不堪忍受饑餓勞苦,病死在一座廢棄的磨坊裏。
達斯汀不停地走啊走啊,希望能沿著南部海岸線的城市找到赫瑟兒,他很明白,這種微乎其微的幾率比一個窮光蛋指望綠布台桌上的撲克成為百萬富翁還要渺小,他不抱希望,卻有恒心。
春天與冬天的關係就是很微妙,尤其是在二月的法國。你很難斬釘截鐵地告訴身邊人,春天已經來了。
清晨的濃霧和傍晚的冷霜都會使行人拉下氈帽,披上厚實的風衣,因此你絕不可能看清他的模樣。
二月末,一個困乏的午後。達斯汀擠在一群流浪的吉普賽小販裏歇腳,這條肮髒的陋巷是最安全的,沒有一個衣著體麵的人願意走一走。它是乞丐、軍火犯、強盜和小偷的聚集地,破敗的街道、長滿苔蘚的危樓時刻傳遞著緊張、不安的血腥氣氛,就連治安巡邏隊也繞道,難得路過一次。
有位穿長袍的黑衣人一路避開粗莽的行人,慢慢悠悠地四處張望,他似乎對每個流浪漢都充滿了極大的興趣。
他在達斯汀身旁停下,仔細將他打量了一番,然後用手請推了他。
達斯汀猛然驚醒:“誰?”
“您的朋友,先生。”
達斯汀一躍而起,鬥篷裏隱藏著的火槍口立刻對準了這位不速之客:“我在這裏沒有朋友,我也不認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