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下說吧,事情辦得如何?”
“完全按照您的指示,不敢有半點違背。這是一份獄醫的結論報告,囚犯達斯汀因為感染了嚴重的肺癆,又加上高燒不止,於三天後死於黑奈什監獄,我還拿了一份牧師擬寫的最為誠摯的禱告錄。”
“非常好,賽內格,您的聰明勁兒足以使您得到豐厚的回報,您拿著這份推薦信去巴黎的吉浦頓將軍,他會接待您的。”
“能為您效勞,是我畢生的榮幸,殿下!”
送走了滿懷巴黎夢的賽內格,波利尼克的心情顯然不錯,他抽起了煙鬥,那雙海雕般咄咄逼人的眼睛裏閃爍著征服者的威嚴,他喚來赫瑟兒的貼身使女朱莉。
“讓夫人來二樓的書房,快去吧!”
自從離開格爾勒那天起,赫瑟兒一直像這樣,對任何人與事都報以極端冷漠的態度,仿佛活著的隻有這具蒼白的軀殼,思維和念想,還有曾經炙熱的靈魂早就被阿爾卑斯奔騰而來的疾風驟雨吹散、澆滅了。
她端坐在書房的鎏金椅上,一副極不耐煩的神色。
“噢!親愛的,我真不知怎麼開口,您會原諒我的疏忽大意嗎?我為此感到惋惜,盡管你認為我不可能如此。”
“發生什麼了?”赫瑟兒冷淡地答道。
“我今天收到黑奈什獄長的信,他說達斯汀·摩勒先生因忍受不了陰寒的氣候,患了急性肺結核,盡管獄醫守在他身邊近三天,可終究還是未能挽留這個年輕人的生命,他於昨日淩晨病死在黑奈什監獄。”
“不!”赫瑟兒猛地站起身,芊細的拳頭像一隻憤怒的岩羊狠狠地抵在堅硬的大理石花台上。這兩個月所消怠不見的那種激烈與衝突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像暴雨鞭打過的長春藤,不僅沒有使她低下攀援的枝頭,反而抽出新的嫩葉,固執地與大自然一切惡意的嘲弄做頑強的抗爭。
“不!達斯汀身體向來很好,他從不生病!”她強忍著眼淚,她不願在厭惡的人麵前表現出脆弱。
“可是親愛的,黑奈爾監獄不比他在格爾勒的鄉下柴房,那裏陰寒潮濕,尤其是今年的冬天出奇地冷,這免不了使一個從未受過牢獄之災的年輕人喪命。您或許會恨我為何把他送去黑奈爾,可是您知道,馬賽這樣四季如春的港口城市哪裏會有監獄呢?偉大的法蘭西王國是不允許一個囚犯整天沐浴在溫暖的海風中服刑的。”
“告訴我,夏爾,他沒有死,告訴我!”無論波利尼克公爵怎麼解釋這種不幸是一件多麼純粹、自然的事情,她根本連一個字也不肯聽。
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但這種極其微妙的預感通常都會給人磨棱兩可的混亂感覺,她不知道自己的每根血管在向她傳達什麼樣的暗示。
這是火花在綻裂前的凝結,是海洞即將頃覆漁船前的肅靜,是弩箭在射殺前的緊窒。
隻片刻,不,是瞬間的萬分之一秒,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立即被霹靂般的尖叫和怒火熊燃地顫抖所替代,她死死揪住公爵那漂亮的毛領。
就算是一隻凶猛的印第安斯兀鷹,敢於向雄獅發出挑釁的百鳥之王,嘴角涎下陸地生靈鮮血的暴君,隻要看一眼啜泣中的赫瑟兒,也會不禁跌下山穀。波利尼克公爵從未有過這般懼怕,幾乎就要張口把整個真相脫口而出。
他終究是守住了口,因為他很清楚那樣的後果。
“你走吧,夏爾。”赫瑟兒鬆開手指,疲憊地仰躺在鵝絨地毯上,並不看他。
波利尼克慌忙整理好衣領,朝門口奔去,似乎多待一秒鍾,對他來說都是驚心動魄的。
他剛剛打算把門帶上,赫瑟兒麵無表情地說:“你當時也該把我送進黑奈爾監獄。”
他飛快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