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那水底下有怪聲音,有哭的還有刀槍、各種火炮,把我們吵得腦仁疼,身體也快要炸了。唉!”
白長庚也上來了,水珠順著她的麵龐與發絲一道道流下來,她在垂眼沉思著什麼,一言不發。
接著,她淡聲朝著石榴紅和司徒苑道:
“我們三人再下去一趟。”
於是,換木相留和涼曜在岸上拉繩子,司徒苑與石榴紅跟隨白長庚潛了下去。
…………
三人剛遊到甬道口,司徒苑立刻就感覺耳朵有些麻麻酥酥的,不太舒服,她道:
“我不太行,這甬道裏發聲的狀況十分古怪。”
白長庚知道,她是五人中聽力最好的,這種情形下,肯定最易受到幹擾,便先讓司徒苑留在外頭。
“等等,大當家先別急,”她叫住白長庚,掏出了司徒家驗毒的銀針。
司徒苑將銀針靜置在洞口,隨著粼粼的水波映在銀針上,它竟飛速變黑了。
司徒苑皺著眉頭,凝視著銀針:
“這裏頭發出的聲音是一種毒素。可能有什麼東西在最裏麵。不是甬道本身的緣故。”
“聲音也會是毒?”石榴紅奇了。
司徒苑點點頭:“對的。顏色、氣息、口味、聲音、觸覺、感知等等都可以是毒。如若一些聲音超越了人的承受度,內髒會出血迸裂,身心亦會崩潰。”
石榴紅偏著頭思考,她感覺司徒苑說起毒蠱頭頭是道的,這些話兒她也好像在哪兒聽過,好生有趣。
“讓我試試,我進去吧。”
石榴紅知道剛剛白長庚她們遲遲不上來,定然是在這兒消耗了不少體力。
白長庚帶著石榴紅進去遊了一段,司徒苑在洞口等著。
很快,白長庚的耳邊湧入了非常多的雜音。
這一次,她的腦海中飄過了很多話語。就好像這些人,從她的心裏,同時發出了不同的聲音,比剛剛下來還要猛烈。
“帛書——”
“我說的對吧,白師姐?”
“師兄。”
“沒有結果。”
“殺。”
“珍兒。珍兒。”
“白長庚!!!”
“怎麼會有這麼醜的樹。”
…………
“你,你是——”
“記得拿上那把劍。”
“謝謝你。”
“別忘了、求求你,求求你!!”
“抱歉。”
“帛書。”
“找、找回……天道光明恒久。”
她有些承受不住,不得不勉強扶著靠在一處石壁前,停了下來。
“怎麼了?”
石榴紅有些疑惑地望著輕輕喘氣、目眥欲裂的白長庚。
這兒和木相留說的狀況不一樣,她到現在什麼也沒聽見。隻是,石榴紅心中有些吊詭的期待,好像裏麵有什麼她亟需要了解和抓住的物什。
白長庚使盡氣力搖了搖頭,回憶著白家前輩說的話:
“你繼續,我無礙。木幣在最裏麵的祭台石板上。”
於是,石榴紅先撇下白長庚,一人往裏遊將過去,愈往前,她心情愈迫切。
繩子已經到了頭。
石壁內部光點彙聚成片,已然燦若星河。
四處的熒光不知是什麼石頭,閃耀著異樣的光彩,觸目可及的一切,都仿若綠色和紅色的極光,以及金色和紫色的銀河。
石榴紅疑惑地發現,木幣不在祭台上白長庚所說的位置,那盒子裏空空如也。
她仰頭看去,吃了一驚,祭台前方有一麵詭異古樸的八角銅鏡,上麵繪製著橫橫杠杠的線,同時,也雕刻著一些精致的魚龍浮雕花紋。
銅鏡看著不是很大,就是普普通通的鏡子模樣,它周圍方圓幾丈的水卻很奇特,震蕩出各色美麗的波浪與圖案,一會兒會變一種水波的圖樣,似乎能一直延伸到甬道外麵。
石榴紅往上遊去,宛如受到了什麼吸引似的,她觸摸到了銅鏡。
觸摸到銅鏡的一刻,石榴紅心下莫名傷感。
她的身體仿佛被貫穿了一般,透過鏡麵,絲絲縷縷的回憶湧入腦海。
隻消一瞬間,她便想起了一切。
石榴紅甚至看見了一卷帛書上麵,畫著位紅衣美人,好像是自己的模樣,又好像是夏岩秋的模樣,兩者來回地變換。
那似笑非笑的紅衣美人左手持酒,戴著玉鐲,她懶懶臥在一隻老虎身旁,周圍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酒器並脂粉釵環,旁邊滿是盛裝奇花異草的盆景,紅紗層層疊疊的——畫麵的右側書著“金玉滿堂”。
“賦命:泥石金銀為祿數,以浴火重生,換厚德載物,許天界繁花似錦,人世富貴溫柔,無間生機永駐。”
遠方傳來了虛無縹緲的聲音。
她眼睛定定地睜著,在祭台前留下了無聲的眼淚,眼淚立即融入到水中。
…………
石榴紅將八角銅鏡用自己的外衣包了起來,這一瞬間,不遠處的白長庚以及遠處洞口的司徒苑耳畔的巨大雜音都消失了。
二人身上不舒服的感覺也逐漸似潮水般嘩啦啦褪去。
她們有些奇怪。
白長庚趕緊以最快的速度遊進了甬道,不知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石榴紅有沒有遇險。
司徒苑也馬不停蹄地朝深處遊了過去,不知道白師兄和石榴紅在裏麵有沒有發生意外。
恢複記憶的石榴紅一見到白長庚,還沒緩過來,她愣在原地,有些局促,不知道說什麼。
見白長庚望著自己手中抱的東西,石榴紅解釋道:
“噢!這、這是剛剛裏麵有塊八……八角的鏡子,我取下來了。”
白長庚接過那麵鏡子看了看,稍微嚐試著打開衣角,她剛照到鏡子的一麵角落,便又開始頭皮發麻,同時,鏡子反射的位置開始出現有規律的水紋。
白長庚立即把那麵古怪的鏡子包好,打算先帶上岸再說。
她已心下明了,這塊八卦鏡是有人放在這裏鎮洞用的,守護木幣,八卦鏡會自發產生聲波反射的作用,若有活人闖入這裏,它的聲波會幹擾所有人的身體。
而石榴紅,因為她本質上已經死去、不存在了——作為鬼魂,她可以輕鬆無礙地出入這裏,甚至聽不到聲音。
白長庚神色黯然,下水前的猜測沒錯,隻有她可以進入這裏了。
石榴紅則因為恢複記憶的事不太自在,支支吾吾搪塞道:
“我……我好像想起來了。”
白長庚頓了一瞬:
“什麼?”
“呃……就是,都想起來了。”
下一秒,石榴紅就感覺白長庚緊緊抱住了自己。
白長庚鬆開手,二人什麼都沒有再說,隻是看著對方微笑。
司徒苑此時遊著趕了過來:“你們還好麼?如何?”
“沒事,沒事!”
石榴紅笑道,接著反應過來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木幣——木幣沒了,那盒子是空的。”
白長庚聞言去祭台上查看,司徒苑與石榴紅也跟上,果然,祭台上本應裝著木幣的盒子裏,空空如也。
三人各自往旁邊尋,整個祭台周圍都找遍了,都沒有木幣。
白長庚和司徒苑都神色肅穆。
忽然,甬道口處傳來奇特的接連不斷的叫聲,似乎有什麼生物遊了進來。
“是鯊魚!”司徒苑驚道,“我們先上去!”
看來是鎮物銅鏡被拿走了,沒有那種素日的聲波存在,這兒的水生動物們都躁動了起來。
“快走!遊出去!”
三人奮力突圍,幾乎是用全部的力氣往甬道外奔逃,屏息越過了一隊隊的食人鯊群、古怪的噴墨章魚以及叫不上名兒的詭異巨型鼇蝦群,死死抓緊了繩子延伸的歸路!
涼曜見水麵咕嘟咕嘟地開始冒細小的氣泡,繩子那頭動靜亦很大,心道不妙,趕緊呼喚在一旁玩兒、搭石子塔的木相留:
“小姐、大小姐,別玩了!她們有危險!”
“拉繩,拉繩!”
木相留一個趔趄跑過來:“來了來了!!”
二人跌跌撞撞地將她們三人拖拽到岸邊,中途,涼曜險些被水下繩子的拖力拉扯下去,最終,五個人都是氣喘籲籲地躺在平台上。
司徒苑撐不住,嘴唇發紫地暈了過去。
白長庚身上都是擦傷、劃傷和輕微的血痕;司徒苑的小腿被咬了一口,流淌著鮮血,幸好不算太嚴重,隻是她看起來無法行動,得休息好幾天。
石榴紅這邊毫發無傷,那些鯊魚群與鼇蝦似乎沒有發現她,不怎麼追著她攻擊。
白長庚掏出身上帶著的藥,即刻給司徒苑止血療傷。
幾尾鯊魚的鰭劃過仍舊沸騰著的、不算平靜的水麵,帶著黑墨色的濃霧與漣漪,接著,恢複沉寂。
木相留和涼曜得知,她們幾人此行沒有取到「木幣」,隻是帶回了一麵奇怪的八卦鏡,正是那麵鏡子發出了怪聲。
她們在岸上歇息休養了半晌,白長庚給自己簡單擦過藥膏。
蔚家的船家按照和白長庚先前約定的時辰,慢慢悠悠行駛了回來:
“怎麼說,回去嗎?”
由於司徒苑受傷昏迷不醒,白長庚五人隻得先回江南杏枝觀,以便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