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曜:“夜裏輪流小憩,每次留一個人看火吧。”
夜幕時分,她們五人升起篝火。
石榴紅和木相留在那裏邊玩邊搭著帳篷;
白長庚用身上帶的香料燉煮調製了濃厚的鮮湯;
司徒苑去采摘果子、菌菇和新鮮的水果;
涼曜砍下合適的樹枝,下河捕鮮美的魚和蝦蟹。
眾人烤製著鮮美的魚兒,借著漫天的螢火蟲籠罩下銀河似的光點,竟然聊起了小時候七七八八的趣事。
司徒苑麵無表情地說了一串串的鬼故事,把大家聽得入神又膽戰心驚,沒想到她素日話少,講起鬼故事那麼厲害。
石榴紅說的都是奈何橋的風物與孟婆茶館的眾生雜談,木相留聽著新鮮,眼睛溜圓,連連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木相留也嘰裏呱啦講了一大堆,吵吵嚷嚷的,結果很快便累倒了,打起了鼾。
涼曜把木相留搬到帳篷裏,司徒苑她們也打算睡下了,四人輪流看火。
…………
夜深露重,白長庚默默起身,接了涼曜的班去看火。
她是最後一班,遠方璀璨星夜旖麗頹靡,已然晨光熹微。
過了許久,白長庚正在添柴,石榴紅無聲無息地來到白長庚背後,蒙住了她的眼睛,擠著鼻音哼出司徒苑的聲音:
“猜猜我是誰?”
白長庚頭也不回地輕聲道:“花旦姐姐,別鬧了。”
石榴紅很無聊地哼了聲,把手放下來:“你這人真沒意思~”
石榴紅坐到白長庚旁邊的草地上,笑嘻嘻搡著白長庚:
“哎哎,你為什麼女扮男裝呀,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不知為何,第一眼在奈河見到白長庚的時候,她就認出來她是女扮男裝的。
白長庚不知如何回答。
石榴紅玩著白長庚的發帶,眼珠骨碌一轉間,換了話頭:
“對了,你為什麼叫我這個名呀~?在黃泉的時候也是。”
白長庚麵無表情卡殼了半天,艱難地道:“坊間有很多人模仿你,叫這個,方便分清。”
石榴紅托著腮若有所思:
“很多人模仿我……很多人。”
她有些混混沌沌的記憶冒出來,想得眼冒金星頭頂發疼,遂放棄。
白長庚看了一眼石榴紅,複又望向火堆:“不困嗎,多睡會兒。”
石榴紅搖了搖頭:“我第一班看過了火,已歇息夠啦。”
“你不睡嗎?”見白長庚悶悶的,石榴紅隻能沒話找話。
“看火。”
“好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石榴紅的話還是很多,白長庚麵無表情,石榴紅說十句,白長庚說一句。
很快地,東方泛起了魚肚似的白色,接著,紅豔豔的蝦粉色朝霞布滿了天空。
來到翌日。
石榴紅打著哈欠,這時候她居然人想睡了。沒辦法,還是眼皮耷拉著,挨個去帳篷裏把大家喊起來。
“走了,出發了。”
路上,木相留精神飽滿,嘲笑著石榴紅的黑眼圈:“哈哈哈哈哈!昨晚幹什麼壞事了,怕不是做了一夜噩夢吧。”
石榴紅笑而不語,瞥到前麵有個小水窪,故意往那個方向走去,隨即趕快繞開,騙後麵跟著木相留踩進去,濺了半身泥水。
木相留惱火地追著逃跑的石榴紅大喊:“你給我站住——站住!”
涼曜無奈道:“你們保存一下體力,我們還要取木幣呢。”
二人這才訕訕地各自停下,走了回來。
白長庚領著夥伴們來到蝴蝶穀盡頭的小茅屋,叩了叩門。
門打開後,白長庚發現,船家已經不是上次他們來時的那位船家了,蔚家人答道:
“人老了。”
原來老船家已經離世,現在這兒又是新的蔚家人替代上一輩撐船了。
蔚家人知曉了五人的來意,帶著他隨身的公孫傘領她們上了船。
隻有這蔚家的船——核舟,才能帶她們安全度過這條溪流。
涼曜坐在船艙裏,望著眼前的核舟,神色有些奇異地對白長庚轉頭道: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裏的船與這舟好像,而且還看到了你父親。”
白長庚並沒有太驚訝,隻是緘默。
涼曜接著道:“居然有這等軼事,把桃核丟到水裏,可以變成一艘船……能渡過各種河流。”
石榴紅連連訝異:“桃核會有這麼大的?”
站在船艙外麵撐篙的蔚家人笑了起來:“姑娘,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木相留不是很在意,她的注意力都被色彩斑斕的魚兒吸引了。
魚兒們從兩邊坐凳的鏤空處遊過,身上反射出片片斑斕耀眼的彩光,煞是好看。
核舟——這艘船的結構也很特殊,兩側坐凳的下邊是有幾處鏤空,便於在水道中靈活轉向與安穩前進;
司徒苑發現,它通體似乎讓什麼油脂塗過,帶著木質的頂棚,簾子也看不出是什麼竹子編的,艙內四處都是舒適怡人的木質香。
司徒苑撫了一下木窗的表麵,問船家道:“前輩,這艘船是什麼油塗過的,真好聞。”
“是鯨的油。”
蔚家前輩朗聲道:“一鯨落,萬物生。”
白長庚則提前告知蔚家前輩,她們想去深龍神樹的底部水上平台。
因此,不必從自己上次來的水路走,這一遭,她們無需下船和經過那段艱險詭異的水銀河了。
船家帶著她們直接來到了水上平台——也就是神樹內部的那整座古樓、形似憐珠劍的劍格的位置。
木幣正是被白家和木家的人藏在水底。
由於水下的深度相對於深龍神樹整體,隻象征著劍柄的長度,因此不算很深。
望著古樓周邊的水下那些鎖鏈纏住的陰森森、栩栩如生的巨大人影,以及水麵上四處漂浮的水蜘蛛與水蚤,木相留緊張道:“我們真要下水麼?”
白長庚頷首,她們先分作兩組人,一組下水,另一組留在岸上。
涼曜:“小姐,你也可以不下,讓司徒苑下。”
木相留望著司徒苑,咬了咬牙:“沒事,我來吧。”
石榴紅與司徒苑在岸上的古樓柱子上捆好麻繩,繩長留足水下的深度,另一頭則捆紮在白長庚她們三人身上,算是雙重保險。
白長庚、木相留和涼曜服下避水珠,紮好身上的勁裝,裹好鮫綃。
石榴紅手下麻利地在她們腰上打出了漂亮的繩結,她把繩子繞到白長庚腰上的時候,愣了一瞬,這種技巧是誰教給她的呢?
這種結似乎非常堅牢,隻有她自己能夠解開。
三人檢查過沒有滲水的可能,預備著走下階梯。
水下透著淋漓的陽光,那些浸泡在其中多年的、肢體修長的人們身著華美殘破的衣裳,無神蒼白的眼瞳經由水麵折射透出熠熠的耀斑,永恒的靜寂在這一刻打破,纏住他們的生鏽鎖鏈上映照出波光粼粼的水紋。
魚群們在古樓中歡快地遊動穿梭。
人們姿態各異,表情甚至很平淡,有人還在呼喚家眷,往樓的外麵探看,他們的動作情態栩栩如生,宛如在水中生活了上千年。
木相留對此驚訝極了,十分好奇,卻也不敢去湊近看清他們的麵龐。
三人往深處遊,花了一點兒時間才到水底。
水底有一座石頭的甬道,門口照舊有那種巨大的人的青銅塑像,裏頭黑漆漆的,見不到太多光線,白長庚貼著石壁遊了進去,招呼兩人跟上。
涼曜和木相留緊隨其後進入,開始還擔心看不清路,很快,愈往深處遊動,她們愈發意識到,甬道內壁是特殊的石頭,自然地發散著淡淡的熒光,足以照亮周圍的景致。
進入甬道內部後,即便服下了避水珠,她們耳內依舊由於顱壓與水底特殊磁場纏繞的原因,越往深處,耳邊隨之出現了極強的尖銳嘶鳴聲,木相留和涼曜微微一驚,腦袋有些受不了,嗡嗡作響、身體宛如要爆裂開似的,將欲崩潰。
白長庚保持鎮靜,先帶著她倆退回到洞口,聲音便消失了。
等她們幾人稍作平複,再次試探著往裏麵遊的時候,聽到了嗚嗚的幽咽哭聲,是女人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刺啦刺啦的古怪炸響,耳朵還是受不了。
反反複複數次,白長庚三人隻能輪流挨個進去,發現每次遊進去都能聽到不同的古怪聲音。
涼曜第五次遊出來的時候,冷汗涔涔的,聲音顫抖:“好多人,好多人殺頭,頭落在地上,還有刀音……”
木相留再次遊回來的時候,則抱著頭,神色間著實有些精神崩潰:
“剛剛我聽到奶奶喊我了……不停地叫‘相留’,‘相留’,爺爺還在罵我。我不想進去了。
“我——我還看到自己騎著棕色的馬,周圍全是旗子呢!還有花孔雀,還有天上有兩個月亮,我……我……”
白長庚自己也是被逼得退回來數次,壓根兒無法進入最深處的祭台取幣。
三人不得不遊了上去,再做打算。
“怎麼樣?”
看到她們的腦袋冒出了水麵,司徒苑和石榴紅連忙幫著拉繩子,石榴紅急切地迎到平台的台階旁,扯著她們上來。
“不成……拿不到。”涼曜第一個浮上來,大口喘著氣,攀上了平台。
木相留抹了一把臉,同樣沮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