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火,我又做噩夢了……”
“什麼夢?”老石頭的聲音顯得很不真實,王蘭仙恍惚間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我夢到……那日、那日火場上死去的,是安饒,不是石榴紅。”
老石頭的眼神滲著一些詭異的光芒,沒有去回應她。
王蘭仙發木,怔怔問老石頭:“你、你今兒怎麼了?有些不同。”
老石頭默默地回頭望了一眼門邊。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月色慘白。
燭光暗影下,一個穿紅衣的姑娘正站在那兒——表情是自己的女兒,安饒,別無二致。
然而,王蘭仙的心跳驟然加快,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鼻頭發漲發酸,開始拒絕著那個人進來。
“你……你不要過來!”
王蘭仙忽然抱住頭,不敢再去看門外,她瘋狂地扯下床幔與被褥緊緊纏住自己。
屋內,燭光晃動。
“安饒”緩緩走了過來,輕軟的鞋子此時在王蘭仙聽來,卻擲地有聲,宛如洪鍾敲響。
轟隆,轟隆,轟隆。
鍾聲停了。
“媽媽。”
那個人掀開了她的被子,麵龐是再熟悉不過的微笑的臉。
是石榴紅。
她們倆人最細微的區別,在親生母親眼中,依舊非常容易辨認。
老石頭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石榴紅,看回王蘭仙:
“蘭仙,你輸了。”
王蘭仙已經猜中了前因後果:
是安饒替代石榴紅被燒死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王蘭仙臨近崩潰。
可以肯定的是,老石頭和石榴紅父女倆,在她完全不經意的某些瞬間,已經達成了為錢夕顏複仇的共識。
在這一局,她輸了。
“誰讓你害我夫人和千楓。”老石頭仿佛知道她心中在猜疑什麼,冷臉緩緩證實道。
“而且,你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王蘭仙驟然瞪向老石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一晚。”老石頭略帶悲哀地譏笑,“你和我破鏡重圓的第一晚,我很好奇,叫人去打探了你過往看過的郎中們,挨個兒問出來的。”
石榴紅保持著優雅的微笑。
她並不打算再看這個女人一眼——她的老鴇,把她折磨到如此地步的所謂的“媽媽”,然後,瀟灑離去。
母親?錢夕顏才是她的母親。
她依舊與石家保持著斷絕的關係,因此,石榴紅隻是對老石頭淡淡望了一眼,便離開了。
她要回杏枝觀了,白長庚還在等她。
石榴紅走後,老石頭取出了珍藏多年的笛子,這是他和王蘭仙相知相識的證明。
王蘭仙伸出手臂,嗓子發不出聲音:“知火……不,不!”
他把笛子摔在地上。
劈啪。
那支漂亮的笛子曾經吹響過太多美妙絕倫的曲子,此刻,它在王蘭仙的眼前碎成了許多片。
老石頭拿腳踢了兩下碎片,嫌棄得看都不願再看一眼:
“我家人說得沒錯,你這樣的女人,就該去花門巷弄。”
老石頭拂袖離去。
王蘭仙披頭散發,下床跪坐在地,胡亂收拾著那些碎片。原來,她從來沒有走出過石家大院的那天。
石知火,為了給女兒石千楓與夫人錢夕顏複仇,埋伏至今,而這一次的結果看來,老石頭和白家人同時設計了她。
局中局。
安饒沒有了。
“女兒……女兒……”
她悲傷到原本早已麻木的心都被扯成了一片片,淚水澆灌在地上,淹濕了笛子的碎片。
王蘭仙抓緊了袖口,渾身顫抖著大吼了幾聲,幾乎真的要奪門而出。
去花門巷弄!
她往那個方向跑去,卻氣力不足,哭著睡昏了過去。
夢裏,安饒還在懷裏剛出生,她在酣睡,帶著奶呼呼的香氣。
夢裏,她剛扶著杏倚樓的大門呆望不久,似乎永遠也出不去杏倚樓;忽然,卻在門口的大路上見到了八抬大轎的迎親隊伍,男女老少其樂融融。
夢裏,點睛人常樂過來安撫王蘭仙:“你在做什麼?你怎麼和我說的,讓王家和常家一雪前恥呢?”
“為了一塊兒破石頭,把自己搭進去值當麼。”
“你呀,趁這事早收了手,回棲梧村隱居吧,說不定討個安閑半生。”
“上一輩人的結,一定要讓下一輩來解麼!”
王蘭仙驚醒了。
接連好幾日昏昏沉沉後,王蘭仙萬分清醒,她眼中恢複了那份屬於鷹隼的毒辣。
死。
你們都得給我女兒陪葬。
王蘭仙心中咬牙切齒,麵上卻帶著平日嫵媚炫目的笑容,她叫來貼身侍女們,暫且放下安饒的事,即刻開始梳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