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的台子上赫然躺著一座棺材。
白長庚麵無表情,維持著拔劍的姿勢,神色戒備:“怎麼是你。”
“為何不能是我。你以為這幻境隻有你一人能進麼。”司徒苑譏笑。
“她人呢。”白長庚定定看著司徒苑。
司徒苑笑而不語,伸手指向一邊憑空出現的棺材。
白長庚麵龐一緊,湊近去看。
裏麵不是魚屍,不是玉先生,也不是自己的身體。
而是衣裳破爛不堪,已經腐敗腫脹的、渾身爬滿了蛆蟲的石榴紅,她七竅流血,目光無神地看著自己。
白長庚大腦一片空白,膝軟到差點跪在地上。
石榴紅明顯已經死去,躺在其中。
她渾身被覆蓋在清液之下,這座棺材裏麵盛滿了珠寶,依舊是那麼光華耀眼。
司徒苑的笑音在背後森然作響。
白長庚使勁甩自己的頭,重新去看眼前景物,卻反複撞上石榴紅的這張臉。
白長庚想一腳打翻踹翻棺材,棺材卻紋絲不動,她自己的拳頭與腳擊打到整個都在生疼,不停地流血。
冷靜,冷靜下來。這是怎麼回事兒?
剛剛和卿家前輩說完話,石榴紅還站在這裏。
白長庚快崩潰了。
“我贏了。你不知道麼?
“你最後沒有解開蠱,她的魂魄是我的了,現在,我要帶著「她」——回錢塘。”
司徒苑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悠然道。
她甚至拍了拍白長庚的肩膀,安撫又惋惜的樣子。
白長庚跪在地上,眼睛也不眨,宛如腐朽數年的雕像。
“你是假的,這都是假的。”她漠然道。
司徒苑在她旁邊嘖嘖:“哦?你怎麼不相信,有沒有一種可能,
“石榴紅,已經在很久前就死了,從仙鶴居的畫船上被燒死起,後麵你經曆的一切都是假的?”
白長庚攥緊了手指,骨節哢哢作響,
“又或者,你的知己,早在杏倚樓的時候,已經自縊而亡了呢?和石榴紅重逢隻是你的幻想。”
司徒苑聲音幽暗,白長庚感到逐漸神智不清。
她懷疑起了一切。
“‘我’當然可以是假的,我和你的賭注自然也可以是假的,但,這麼一來的話,她的存在也可能是。”
司徒苑笑得愈加放肆,喉嚨裏都沒聲了。
白長庚此時根本無法思考,她崩潰得有些說不出話,還在絞盡腦汁地想司徒苑說的話是否可信。
她抬起頭,鼻子發酸,掙紮著身體想去仔細確認一下棺材裏死相淒慘的石榴紅。
司徒苑卻一下子踢開了她。
白長庚跌坐在棺材的台階下麵,對著棺材雙目無神,她麵無表情瞪著司徒苑,泫然欲泣,幾滴淚不受她的控製落下。
“跪下,在我麵前好好求個情,指不定我再讓你看她一眼。”
白長庚轉過脖子,猶豫著,接下來,一副真的下定決心要匍匐在地的樣子。
司徒苑幽幽獰笑,傾身上前去壓著她,硬是把白長庚逼得跪下,還伸出一腳,踩上白長庚已然鮮血凝結的雙手。
她在白長庚的兩隻手上來回碾壓著、輾轉反側著、用力踩著:
“我就不讓你看。”
“白師兄,快承認你不如我。”
白長庚沒有閃躲和反抗,她已經根本感受不出痛覺了,隻盯著地麵發呆:
“我不如你。”
“你再想想,你自己是誰,是不是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鳴沙山的幻境?你第一趟去沙漠裏找祖父的時候……真的活著回來了嗎?”
司徒苑還在火上澆油,
“你想想,你到底還活著麼。”
白長庚愣了神,任她離奇詭異的嗓音帶著自己思緒飄遠。
“你是誰?”
“拿了傳家寶的人是誰?白珍對麼,那你應該死了——
是啊,
你已經死了,
你早就該死了。”
司徒苑在白長庚耳邊嘀咕蠱惑著,吹氣道:
“跟我念,‘我’死了。”
“‘我’,死了。”白長庚怔怔地跟著她念。
司徒苑低笑個不住:“‘我’不存在。”
白長庚輕聲道:
“‘我’,不存在。”
司徒苑笑著抽出了她背後的劍,遞給神色飄乎的白長庚,讓她自刎:
“來,拿著這把劍,去吧。”
猛然間,在司徒苑還在笑的時候,白長庚用一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司徒苑壓製住,與此同時,另一手把背後剛拿出來的劍直直插入了司徒苑的心髒……
耳畔傳來痛楚的驚呼。
白長庚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身下哪裏是司徒苑,還是石榴紅。
她正死死掐住的是石榴紅的脖子,還拿劍捅了她。
石榴紅居然也在死死地掐著她,看她另一手的姿勢,還正準備拿戲曲簪子和泡子一塊兒捅穿自己的腦袋。
白長庚電光火石間明白,她們剛剛都沒控製住自己,被「萬年春」蠱的幻境帶偏了。
白長庚看著石榴紅還活著,第一反應居然是落淚。
她在麵無表情地淚如雨下,淚水都滴在石榴紅臉上。
一邊手根本沒停下,她趕緊去摸自己的腰包,扶住劍,要去找藥瓶給石榴紅擦傷口。
幸好,一番心緒平複過後,那個傷口的幻象很快消失了,石榴紅的胸口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