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木相留就火大,這一路上老感覺還有某種陳舊的墨水味兒和顏料味兒跟隨鼻尖腦畔,甚是煩躁,以至於她的鼻子都聞不出其他味道了。
她們都很沉默,根本沒人做聲——因為這段路太陡峭了,需要扶著內壁,小心翼翼地走,才能順利探索著下去。
一路上都很昏暗,還有古怪詭異的雷聲跟隨,時不時電光閃閃的,不知道這些雷電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它們往哪兒去。
可能是她們四人帶著桂枝的緣故,才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越往下走,似乎道路愈發平坦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幾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木相留醒神抱怨道:“我收回之前的話,這玩意兒比起我們在沙漠裏的那個洞古怪多了。”
石榴紅也提著裙擺,走得搖搖晃晃,此時眼珠一轉,不忘使壞搡了一下木相留。
“哎喲!”
木相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為地麵很軟,絲毫不疼。
石榴紅站在她旁邊,俯視著朝她做了個鬼臉:“嘻嘻,誰讓你先推我的。”
木相留爬起來,神色很嚇人:“石——榴——紅——你完了。”
“別讓我抓到,本姑娘要殺了你!”
話音未落,兩人在太歲裏頭奔跑起來,一左一右搖晃前進,石榴紅一直在時不時回頭,嘲諷木相留兩句。
“天呐,沒想到堂堂木家的千金大小姐,路都走不穩呢~像三歲小孩兒似的。”石榴紅撚著袖擺,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瞅著木相留。
木相留咬牙切齒:“你你你……”
“本姑娘要抓住你然後殺了你!”木相留一個猛子衝過去。
“來抓我呀,求之不得。”
石榴紅慢悠悠地逃,甚至挑釁地回身笑著,朝她勾了勾手指。
木相留麵紅耳赤:
“你有本事別跑!小戲子,當心讓我逮到!”
“男人婆說什麼呢~”
“臭狐狸精!”
兩人跌跌撞撞地在太歲中奔跑打鬧。
木相留身子確實走不穩,石榴紅卻也是半斤八兩。
涼曜無奈,隻得遠遠提醒道:“大小姐,石榴紅姑娘,慢點兒,別摔著了。”
白長庚跟上友人們的步伐。
…………
“啊。”
“哎呦!”
兩人打鬧了半天,最終一起栽倒在前方。
涼曜笑而不語。
白長庚始終麵無表情,察看著四周,一路默默地跟在最後。
走到她們摔倒的那處地方,四周的肉靈芝內壁已然都變成了無色,似乎消弭了形狀。
從無形的洞口脫出。
伴隨著轟隆轟隆的雷聲。
耳邊湧動著奇異的潮水聲響。
綠色。
滿眼的綠色。
猛然間,她們似乎置身水底,四周還有不少荇藻與浮遊植物,以及紅色的錦鯉與帶著斑紋的魚群穿行而過。
幾人來不及看清水下樣貌,趕快閉氣浮遊上去。
“呼——啊!”
四人遊出了水麵,來到岸邊。
上了岸,她們開始各自擰幹衣裳。
四人驚訝地發現別在身上的桂花枝已然變成了炭黑顏色,輕輕一捏就化作粉末。
白長庚注意到,周圍的景物風貌十分美麗,唯有草長鶯飛,花香四溢,蒼穹與白雲,微風陣陣,遠離人世紛擾。
石榴紅方才睡覺時候穿的是一身紅裙,莫名其妙被拉進這裏,其實不是很方便行動,這套衣裳打濕了之後,身材勾勒出的曲線非常好看。
木相留看愣了,目不轉睛地偷瞧了一會兒,心裏罵出了一大堆詞句,比小時候在白長庚家的學堂裏妙語連珠多了。
見石榴紅忽然看回自己,二人對上了目光,木相留“哼”地一聲轉過頭去。
石榴紅笑眯眯的,也不說話。
“這是哪兒呢?”木相留轉而看了一圈周圍的景象,很是驚奇。
“我記得這兒的描述,像是「春潮」,它也是傳聞中的一處潭水,這裏的潭水用來洗發膚和沐浴,可使容顏妍媚、麵貌生輝。”涼曜回憶道。
石榴紅一聽,忽然嘩啦啦地開始捧水洗臉。
果真,過了一會兒, 她的麵容變水潤了一點點,十分滋養的樣子。
涼曜點點頭,“這就對了,確實是傳聞中的那個春潮。”
“春潮漲水時候,潭底深處會出現天宮的門——可能就是我們在古畫上看到的那座天上宮闕。”
“也就是我們還是得從水下找到門,遊進去!”木相留懂了涼曜的意思,躍躍欲試。
“嗯。”涼曜道,“事不宜遲,我們出發。”
白長庚點點頭。
她們讓衣裳遊動起來不太方便的石榴紅留在岸上,三人服下避水珠,各自朝三個方向下去尋覓。
白長庚回想起之前在後山的山潭妖洞穴那裏,自己似也曾遊過水底下,如今真是白駒過隙。
這片春潮的潭水不是很深。
很快地,她麵色嚴肅起來。
因為,水底下模模糊糊的有一大片人。
是屍群。
稍微湊近去看,似乎都是女人的屍體,屍體們均是纏繞在一處,夾雜於潭底的一大片潭藻與水草叢之中。
這些水草叢不知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女屍們存在了多久——百年、千年都有可能。
在瀲灩的碧水中,屍體的麵龐上浮動過斑斕的水波與細碎的陽光,看起來溫柔至極又陰森可怖。
頭發。
她們的頭發變得很長,和水草糾纏著長到一塊兒了。
再看看指甲。
它們似乎在水底也在維持著生長,末端都變成了卷曲的長條。
整個情形十分駭人。
屍體們看起來麵色如生人般鮮活,難道是因為這潭水的駐顏功效麼?
正猶疑著,白長庚猛然順著水草叢的另一頭遠遠看到了個熟悉的麵孔——是木相留!
她趕快遊去。
木相留被水草和這些女人的頭發纏住了,昏迷不醒。
涼曜正在一旁幹著急。
她的手上正搗鼓著什麼,她似乎也是剛來,想用刀砍水草解救木相留,胳膊與長刀卻被頭發和水草纏住的樣子。
忽然,三清鈴的響音鳴徹耳畔。
還剩一個時辰了。
白長庚飛速拔劍——是之前石榴紅在夢境裏疊出來的那把紙錢劍,現在在各種用神識去的地方,她都會帶著它。
這把紙做的銅錢劍似乎很好用,連涼曜的長刀都斬不開的水草與頭發,她卻能飛速斬斷。
三下五除二替好友解了圍,二人暫且拉著木相留浮上水麵,從長計議。
石榴紅在上麵遲遲等不到她們,這會兒已經脫了衣裳,裏麵是中衣與袴。
見三人猛地浮上水麵,石榴紅萬般驚喜:“怎麼樣。”
“水底有女屍,水草和她們的頭發會主動捕捉生人,暫時不要碰。”
涼曜上來皺著眉道,
“小姐方才看到水草裏頭有發光的門,很興奮地想要叫我,卻被纏住了。”
石榴紅褪了裙子,身上隻有中衣褲,這下遊動起來方便多了。
白長庚在岸上先看護木相留,給她把脈服藥。
“讓我試試。”石榴紅服下避水珠,跟著涼曜下水。
過了會兒,涼曜帶著她遊動到屍群那裏。
石榴紅居然完全沒有受到女屍們的幹擾,涼曜十分驚異。
她直接一路遊過水草叢,摸到了發光的門。
不一會兒,潭水忽然全部像被什麼吸引了似的,水麵下沉,逐漸露出了完全幹涸的、深邃無邊的潭底。
木相留剛醒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差點又暈倒:
“天啊!全是死人。”
她閉眼不敢看了,省得頭皮發麻。
潭底赫然露出一大片密集的女屍群,她們渾身都纏繞著水草與長長的頭發,還有指甲。
白長庚遠遠地靜靜看著屍群們,閉目。
在離開潭水的瞬間,她們宛如失去了水中的鮮潤麵貌與生氣,不過待會兒,隻要接觸潭水,估計又可以複原了。
涼曜和石榴紅站在女屍她們中間,她倆的麵前是一座雕欄玉砌的、發著淡淡微光的宮門。
涼曜在下麵招手:“你們快來,趁現在水下去了!”
白長庚和木相留不敢耽擱,立馬跟了過去。
緊趕慢趕,四人幾乎是剛進宮門,這邊春潮的水又逐漸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