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瞧了瞧底下波瀾起伏的江水道:“我知道,去峽穀還可以從不遠處的另一條道下去,隻不過……”
“不過什麼?”木相留問。
“卿家人無礙。”
江浸月來回瞟著白長庚和木相留,“你們倆是官家小姐罷,怕不怕棺材?”
三人麵麵相覷。
…………
很快,她們便跟著江浸月沿著一處懸空的棧道往下走了。
隻不過,這條棧道周圍詭異得緊,穿插著許多奇特的懸棺,岩壁上還有不少空樁孔。
這是一片古棧道與懸棺交織的,滿是懸棺群的山路!
木相留已經後悔走這邊了,不過那邊的懸崖峭壁更危險,她隻能哭喪著臉抓緊白長庚的袖擺。
白長庚注意到,這塊的岩壁多紅色,繪製著漂亮的彩繪壁畫,線條粗獷,構圖簡約大氣,壁畫內容豐富,還夾雜著許多奇特的神獸和看不懂的文字符號。
一路沿著棧道下去,有炊飯,生兒育女,舞蹈,祭祀,捕獵的各種生活場景,形象很生動。
“姐姐,這個沒有之前在沙漠裏那個畫的好!人歪七八扭的。”木相留輕聲對白長庚道。
白長庚麵無表情,示意木相留噤聲。
江浸月居然被逗樂了,仔細看了一會兒壁畫,樂哈哈地笑道:“別說,確實人臉畫得不太好看呢!”
涼曜亦覺得在這裏說這個太危險,無奈嗔聲道:
“小姐,快別這麼說。這是一種稚拙天真的畫法,象征著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
嘎吱。
“動了……”
木相留忽然小聲驚道。
咚咚。
咚咚咚。
白長庚跟著也感覺前頭的懸棺抖動了一下,警惕起來。
木相留已經麵色煞白了,棺材上似乎垂下了一個笑嘻嘻的小孩兒,正偷看木相留。
涼曜和江浸月都說:“沒有動啊。”
其實,白長庚和木相留看到的一樣,她閉唇不語。
木相留根本不敢說話,她看見那個小孩兒的人頭在棺材上跳舞,上下歡快地蹦噠。
驀然一瞬間,小孩的頭朝著木相留看過來。
木相留嚇得往後怔怔退了兩步,忽然踩空了!
白長庚也被她拉了下去。
木相留的下半身堪堪砸到了往下一層棧道的其中一個懸棺上,她一個激靈嚇到渾身發緊,“哎喲”著掙紮雙腿,趕緊把腿從懸棺裏抽出來——她摔下來這一腳,把本已腐朽的棺材蓋都撞裂了一半。
拔腿上來的時候,還踢翻了裏麵的什麼東西。
白長庚的胳膊將好攀住了本身她們在走的那條棧道,木相留現在扯著白長庚的腿,兩人勉強掛住了,身體懸空,被涼曜和江浸月手忙腳亂地拉了上來。
白長庚注意到,木相留摔下來的這個懸棺看起來是空心的,內壁隻是黑乎乎的木板,卻明顯沒有人躺著的痕跡。
“就在那兒……怎麼沒了?”
木相留還在和江浸月他們說著剛剛看到小孩兒的頭在跳舞的事。
“姐姐呢。”涼曜忽然反應過來,四下都不見白長庚的身影。
江浸月指了指下方,原來白長庚已經翻身下去,到下一層棧道破損的懸棺處查看了。
三人見她已經下去,趕忙一起跟上要去看懸棺如何了。
白長庚已經完全看見了這個懸棺的內部——原來,懸棺裏裝的全是古怪的壇子,墊滿了稻草與香布。
棺蓋現在沒了一半,它們正發出奇異的、香臭交加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麼。
剛剛它們中有兩個,被木相留那一腿打翻了,白長庚正將它們扶起來放好。
江浸月鎮定自若,涼曜一看,眉頭緊鎖,木相留則臉色發青,險些幹嘔。
其中一壇裏麵,泡著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還有旁邊一壇,像是某種巨大的魚尾截下來的一段釀成的酒。
一個小孩子的手腳印子連續出現在這個被弄壞的懸棺上,從左邊到右邊,啪嗒啪嗒響了好一陣,聽起來十分開心。
白長庚麵色嚴肅,平靜地將小嬰兒的這壇酒安置好,懸棺便不再響了。
現在,隻有白長庚能看見小孩的魂魄,他遞給白長庚一塊碎裂的棺木板,咯咯笑著消失了。
涼曜大概知道,白長庚這是把嬰兒超度了。
接著,白長庚催促眾人趕緊離開。
“這是陰木?”涼曜看了看她手中的棺木板,辨認道。
“是。帶著,可能有用。”白長庚將陰木收好。
小孩子在這裏太寂寞了,他們這樣的人年紀輕輕便作為陪葬品,被釀成了酒,長眠在這處深山,好不容易見著生人,很想和忽然闖入的她們做好朋友罷了。
木相留知曉後,不太害怕了,很是唏噓:“啊……那我剛剛和他多玩一會兒,就好了。”
白長庚搖了搖頭:“人鬼殊途。”
四人無話,沉默著繼續走下棧道。
“和你們說個好玩的!剛剛另一壇子酒,裏頭那東西我認識,是鮫人。”江浸月見氣氛沉悶,接著侃道。
木相留不太了解這個,隻曉得鮫人都很漂亮。
江浸月打開了話匣子,同她們講故事:
“嗨呀,你們不知道喲,南海底就是鮫人的居所哦。鮫人是好東西,因此常年都有人捕殺他們,官家的拿去當禁孌養著,鮫人哭出來的是珠璣,殺了能吃肉,死後的油還能做成長明燈。”
木相留咋舌。
“不過,南海有一種巨大的硨磲貝,裏麵生長著全是白色的水母觸須似的東西。
“它們是這鮫人的克星,會吃鮫人呢!鮫人喜歡曬月光,這種硨磲貝很狡猾,就露出自己的珠子,故意用它釋放出月亮的精華,模仿成真的月亮,有時候還製造「海市」,都是為了引誘鮫人遊進來——一旦遊過來,他們馬上會被內部的水母觸須捕獲、一同交歡。”
木相留正聽得入神,忽然闖進交歡二字,臉都紅了:
“停……停一下,我緩緩。”
“聽說海底的東西,是向陰的!基本上都喜歡月華。”涼曜回憶著補充道。
“是的。
鮫人會在交歡的快感中流連忘返,身體癱軟,根本不願逃走,這期間,鮫人還會釋放出十分特殊的香氣,滋養到硨磲貝本身——過個一百來天左右,鮫人最終精氣耗盡而死,身體心甘情願被這硨磲貝‘吃掉’,經曆長久的歲月,硨磲貝會腐蝕、溶解掉他們的一切……
“最終,變成一顆拳頭大的珍珠——這便是鯨舍利。”
“這種珠子,是羊脂玉色的?”
白長庚聽聞此處,再度確認。
“是喲!公子見多識廣呀。”
江浸月回過頭,邊走邊和她喜滋滋高聲道。
鯨舍利——這不就是「萬年春」蠱的其中一味藥材麼,沒想到這個江家人知道它的這麼多細節。
之後白長庚得去南海那邊一趟尋找解藥,無意間也開始有線索了。
後麵,白長庚無心去聽了。
江浸月開始和姊妹兩人說起什麼關東的黃大仙和蔚家的傘坊鬧鬼等等事情,那兩人倒是來勁得很。
…………
宛如夢中。
白長庚忽然聞到海的苦鹹味道。
她在海水中穿行。眼前,看到了一整片的硨磲貝。
前方傳來好聽的幽鳴聲——是一個鮫人。
等遊近了,白長庚才發現,這不是鮫人,是石榴紅。
她被困在了硨磲貝裏麵,石榴紅現在是魚尾人身的模樣,正在對白長庚求救。硨磲貝裏麵有好多條白色的、很恐怖的,像珊瑚、又像海蛇的東西,他們緊緊纏住了石榴紅。
石榴紅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白長庚:
救我。
看著那些水母的觸須愈來愈密集瘋狂,白長庚根本不敢耽擱一秒,馬上過去要拉住她。
“你真好騙。”
石榴紅看白長庚進來了,忽然詭魅地笑了起來。
硨磲貝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