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謝,隨手之事。取吧。”
他們答謝後,聲音便消失了,再無回音。
白四龍帶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眾人去潭邊。
白長庚和木相留蹲下,看著這潭奇特的湖水。
白一鴻也觀察了一會兒,取了一塊冰看著道:
“湖底的冰川泥有劇毒。但是很奇特,這個深潭裏的潭水不穩定,偶爾會變成果凍或膠水的形態。”
白長庚接道:“甘淵的水和這裏的冰川泥常年反應,發生微妙的變化,湖水變成了可以解開冰川泥之毒的水。這便是司徒禮前輩所用的那個膠水了。”
涼曜驚歎不已:“毒藥和解藥共同誕生在一處?太神奇了。”
木相留咋舌。
白長庚覺得還好,沒什麼稀奇的。
因為祖父常和她說,任何劇毒,三步之內,必有解藥。
就好像發生再壞的事情,人也要冷靜下來,好好生活,天有好生之德。
逢三必有轉機。
三天,三個月,哪怕三年……
等得起的人,才有絕處逢生的機遇和扭轉乾坤的資格。
另外,世間還有一些常見的藥材,通過不同的藥材部分與炮製方法,正好可以分別用來製毒與解毒呢。
白四龍和他們閑聊。
過去他聽藥兒娘曾說,甘淵,是由於「火幣」砸下來才誕生的。
火幣本身不屬於人間,它本身是一些碎裂的金礦,然後經曆過多次很大的烈火才煉成。
它原本是天上的鳳凰,用九丈高的香木自焚後煉出來的,但掉落下人間以後,就落在昆侖虛這裏,形成了一座火山;接著,這火山噴發後,經曆了長久的歲月,逐漸冷卻,又變成甘淵。
最初的「火幣」也早已被異士們發現,然後撿走了,甘淵卻在這兒留了下來。
小輩們不大相信,這太過天方夜譚了。
白四龍補充道:“藥兒娘是真的,百年香爐也是真的。”
小輩們沉默了,還是不願意信。
白一鴻忽然沉聲道:
“相留。知道為什麼這次不希望你一起來麼。”
木相留唐突被點了名,猛然一怔。
“因為,我接下來要說很重要的事情。”
白一鴻居然難得一見地露出了慈祥的表情,他將小輩們團在一起,繼續道。
涼曜驀地神情微變,但立即恢複了原樣。
“如今,五帝錢位置已經公布,之後發生什麼都難說。”
木家和卿家的祖先,當初聯手製作憐珠劍,還留下了用以封印五帝錢的荷碧扳指。雖然我不太清楚怎麼做,但是那個扳指,如果找到了,作為木家後人,你應當是可以啟用的。”
“你們三人,千萬不要分開。”
“將來,毀幣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木相留感覺頭有點大,她確實知道爹爹的收藏裏有什麼寶貝扳指。
白長庚和涼曜看著木相留,各有所思。
但是,木相留她目前隻想著四處玩樂,不願承擔什麼太大的使命。一聽白一鴻這麼說,整個人都不吱聲了。
白長庚輕聲道:
“涼曜,你是卿家人吧。”
涼曜渾身戰栗著,猶豫了半晌沒有說話。
她本想多藏久一點兒的,她不想讓木相留這麼早知道自己的身份。
木相留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什麼……”
原來,涼曜這邊,她自幼也知道,祖輩的任務是要自己去毀幣。
她要先和木家人達成彙合,取得信任。
涼曜是劊子手出身,做些榮行打行的行徑;她本身是打算作為臥底,在木家的人附近守著,找個機會,必要的時候再出手,想辦法融入進去木家。
隻有這樣不顯山露水,才能順利完成卿家的任務。
然而,哪知道,自從那次不小心偷了木家人的荷包,導致太早就遇到了自家小姐木相留,導致她的計劃順序也全亂了。
涼曜後來勉強維持著現狀,和卿家人暗中聯係,在木家過得如履薄冰。
如果今天白一鴻和白長庚不說,她打算一直瞞著木相留。
白長庚之前在鳴沙山的金字塔墓場就很懷疑了。
加上涼曜手上常年握刀的痕跡,與一些細微處的動作,強大的兵器記憶力與跑江湖的學問……加上祖父願意帶她來昆侖虛,白長庚終於可以大膽地言明自己的推測。
木相留不想看涼曜:
“你,你是卿家人。”
白四龍和白一鴻欣慰地望向小輩們,然後悄悄退到後麵。
涼曜看著木相留:
“小姐,如果我真的是……你會嫌棄麼?”
木相留沒有回答,她還不想接受事實。
難怪白一鴻前輩不太想帶自己進來。
進來之後,他們幾個接下來要商量的事情太重要了,全都是關於五帝錢和憐珠劍的。
有了這麼重要的責任在身,自己可能得被迫一夜之間長大成人,不那麼無憂無慮了。
涼曜如果選擇一直瞞著她,也一樣可以繼續。
再看白長庚與涼曜等待自己的表情,可能她倆就算彼此沒說,也都早就隱隱知道了呢。
木相留抱著腿,頭埋在雙臂裏,沉默了很久。
白長庚與涼曜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木相留低低道:
“你們憑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涼曜:“小姐……我……”
白長庚替涼曜解釋了兩句:“水幣就在她家。木幣在我家。告訴你,是逼你做選擇。”
白長庚清冷的嗓音穿過木相留的雙臂,傳到她的耳朵裏。
木相留已經懂了,她抬頭看涼曜,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我不想強迫小姐。隻願你一直平安喜樂。”
涼曜不敢看木相留,囁嚅道。
木相留苦笑。
是啊,白家和卿家,一個是名門望族,一個隻是民間有點權財的陰門家族,自然不可能會是長久和睦合作的關係。
隻是恰好,這一代小輩中的白長庚和涼曜,她倆如今的目的一致。都是要去毀幣的。
何況,自己是木家人,白家和木家可是世代聯姻。
以白家和木家的關係,卿家算什麼?
一個小小的涼曜又算什麼。
哪天,隻要涼曜犯錯了,父親一句話的事,涼曜就沒機會呆在木家了,還可能會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把涼曜接上馬背了。
涼曜的整條命都在她手上。
以木家的立場,會不會允許她參與毀幣呢?
父親那邊,又會肯把「荷碧」扳指拿出來麼?
如果木家的真正選擇,是讓五帝錢合璧,或者保持冷眼旁觀的中立狀態,她又該怎麼辦?
難怪,這兒的所有人都不想她知道。
木相留知道的話,就必須有所謂的立場了。
讓她此刻知道涼曜的真實身份,也是一種重大的變數。
…………
趁著木相留還沒緩過來,還在沉默著。
白長庚的眼神向涼曜拋去,她想問涼曜,「水幣」具體在卿家的哪個人手上。
而涼曜此時看著白長庚,好像懂她的意思,她暫時不想告訴白長庚「水幣」具體在哪。
但是,白長庚確定了,涼曜應該知道水幣在哪。
這就好辦了。
兩個人交換過眼神,還是看回木相留。
總之,木相留選擇要怎麼做,很重要。
“我知道了。”
她終於長籲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木相留回頭看著兩位前輩:
“我們三個會努力完成毀幣的任務。”
二位前輩也是舒了一口氣的表情。
木相留恢複了燦爛的笑容,緊緊抱住白長庚和涼曜。
頭大啊。
這下回去,必須要找父親拿那什麼「荷碧」扳指了。
…………
白長庚他們坐在潭邊,細細把兩半憐珠劍粘合了起來。
沒想到,變成了完整的劍後,產生的劍氣實在太過劇烈,周圍的雪洞與頂麵都震出了裂縫,即將開始坍塌了。
白四龍道:“你們出去,我殿後。”
木相留擔憂道:“前輩,你會有事嘛!”
“我是什麼人?”
白四龍眉飛色舞,朝小輩們揮了揮衣袖。
“大哥,有緣再會。”
他輕聲道。
他們飛速地穿過不斷坍塌的冰洞,將將逃離,回頭看去,冰洞口已經完全被震塌、堵上了。
最後離開洞口的時候,涼曜忽然一陣眩暈。
木相留趕緊扶住她。
…………
涼曜從昏迷中醒來。
她剛剛好像做了個夢,還聽到了好奇怪的話。
夢中是藥兒娘的聲音:
“涼曜,你也放下吧。
你和桃花神官玉樓有一些宿世之仇。但和今生今世,和此刻都沒有關係。
放不下的仇恨,隻會斬殺你自己。”
涼曜好生奇怪。
她也沒有太在意,趕緊和大家一起離開。
因為在昆侖虛前行了太多天,他們甚至有的瞬間會感覺眼睛整個看不見了,盡是一片白茫茫的。
都有點分辨不清方向了。
幾個人彼此拉著,在雪地裏前進。
在慌亂中,小輩們聽到白一鴻前輩沉穩的聲音。
“雪盲症,無礙。回去後,你們在杏枝觀歇息幾天。現在集中注意力,守好我們的神識。”
大家應了。
最後一日,四人已經疲倦得不行,還經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
巨大的冰山麵前,人簡直如同螻蟻,那些深藍、淺藍的冰層咯吱作響,都開始出現裂縫,冰層之間發生摩擦與滑動。
終於,跨過了一道巨大的冰坎兒。
到了神獸們可以飛行的區域!
白一鴻趕緊打呼哨,叫出那隻黑公雞來。
“走!”
他們乘著黑公雞,趕快離開。
…………
四個人打坐的身體忽然一震,木相留也哎呦一聲。
白玉樓欣喜地望向他們。
洞中一日,人間千年。
四人慢慢睜開眼睛。
“剛好,這才酉時。”
去了昆侖虛一趟,他們感覺至少過了一年。
結果,回來,白玉樓說了話,他們才發現隻過了半日。
時間將將才到晚上,紅泥爐上的黃粱米粥燉得熟透了,發出濃稠甜厚的香氣。
祖父白一鴻掀開蓋子看了看。
隻見鍋中一星血絲都沒有,米湯清澈透亮。
而且,米湯已經完全變成了甘淵水的味道,這黃粱米吃下去,能夠大補元氣。
木相留快餓暈了,口水都快下來了,她感覺一年沒吃飯,嚷嚷著就要來三碗。
白玉樓給他們盛粥,笑著摸木相留的頭:
“小家夥,就當正好磨練一下你的耐心吧。”
“白四龍”恢複了那副老頑童的模樣。
——自然,他現在是白四龍,以後也要繼續偽裝著白四龍的身份。
“來來來!”
他招呼大家一起吃黃粱米粥,眾人一邊說起了在昆侖虛裏麵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