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葫蘆(2 / 3)

內門子弟的臉色不好看。

他們會保持儒雅地靜坐著,甚至悠悠舉杯,緩緩啜飲上一口茶。

彼時,白家內門當家的,總是微笑,麵上一副很有耐心的表情,認真施禮回去,並娓娓道來,說出那句大家都耳朵聽長繭了的:

「白氏內門弟子,永不接和合法事。」

然後,開陽派大當家的,就會適時出來訓斥這位小廝,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態度頗為誠懇地向內門賠禮道歉。

作為白家內門,隻能大度地不計較這些。

不知不覺,這已經是傳統的醫鬥大會開胃菜了。

醫鬥大會,本身是極正經的,集合了各種優秀的醫鬥形式於一體,總能吸引許多弟子前來一睹其精彩風貌。

無論參與或旁觀,江湖杏林弟子們都可收獲頗豐。

大會其中包含:

文鬥——天文、地理、曆史、玄門等千奇百怪的知識;

藝鬥——調香,美食、賭酒、辨藥;

武鬥——破解世間奇毒。

這武鬥,曆年都是頗受重視的,一般由白家最擅製毒的分支「須臾派」出題。

祖籍在西南苗疆的「須臾派」,以行動迅捷劃一、毒發迅速馳名,擅毒蠱、草藥,大當家是白雙雁。

而近年的二把手,名為司徒禮,他的女兒司徒苑,也是自幼天賦異稟的那類孩子——總之,須臾派當家白雙雁十分看重司徒家。

司徒家的人,總是負責武鬥的出題。

比如:一炷香內,以水的顏色為判斷,祖傳驗毒針不變黑為勝;

比如:進入迷藥製成的房間,先出門者為勝;

比如:麻痹人的雙腿,先配出藥、解除麻痹者為勝。

每場比試,能第一個成功破解謎題中的毒藥並成功完成武鬥任務的人,可以得到該毒的配製藥方。

每年的上元,中元,下元,都會舉辦醫鬥大會。

特別是正月初一直到元宵的十五天,都有麵向全杏林人士的盛情邀約——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醫鬥大會」!

最重要的是,上元醫鬥大會,會大考選拔內門弟子。也可說:某種程度上,舉辦這類盛會就是為了展示白家的權力,威震杏林。

四海各界均可旁觀、加入到其中,可謂是振奮人心其樂融融,說起參與者們,可真是大神雲集,其中不乏林林總總的奇人異士。

那麼,每逢醫鬥大會期間,他們都寄宿在哪呢?

看官兒,這時候就得提到白家分支「歸心派」了。

歸心派是丹藥發家的,這些年來,逐漸愈加壯大。

在各地的鬧市中,在酒館客棧裏,您都能瞧見他們的身影。隻是,這些客棧上至老板下到跑堂的,都行為詭異、捉摸不透,客棧上依舊是客棧的名字,也不會打上「歸心」的門頭,隻是裏麵的人是歸心派的人。以江湖情報網而言,不愧為全白氏第一。

甚至除去當家們,連「歸心派」自己的人,一向都是在五湖四海的歸心客棧到處跑堂和住宿的,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據點在哪。

而昆侖藏地來的「千秋派」,他們早已從白家退隱,總是零零星星派人參與大會,氣脈倒是延綿不絕。目前的大當家叫做白四龍,據說,最初的祖師爺已看破紅塵,歸隱昆侖山,不知去處。

更別說,那申城的「香篆派」,擅撐船渡江、極了解水路行動,還精通調香、茶道、食療養生與各種繁雜知識,他們的文鬥乃是江南一絕。

其餘白家門派,由於人數不足,氣脈近斷,在此不贅述。

這幾支分派的老輩裏,有四位大名響當當的傳奇人物,是曰:

「一鴻,二雁,三魚,四龍。」

白一鴻。

看官兒認識,他是內門本家的當家,也是白家目前的玉葫蘆持有者——白長庚的祖父。白一鴻擅醫理道法,生二子,白玉樓與白瓊宇,白玉樓就是白長庚的父親。

白雙雁。

「須臾派」的一把手,性格淡漠,溫吞少言,他與江南「四大陰門」之一的司徒家關係往來密切。

白三魚。

其人本是內門弟子。而他生性自由不羈,厭惡內門過分嚴謹的家風,早早與之決裂,雖作過洛邑「開陽派」的當家一段時間,後來也棄了開陽派,隱姓埋名遊曆去了。

有白家人模糊見過他,說是在市井過著賣藝說書、教人學戲的雲遊生活,好不自在。但他容貌大變——或許那根本不是他,亦不敢上前相認。

白四龍。

昆侖山「千秋派」弟子之一,目前擔任千秋派當家。騎著毛驢走四方,不戀紅塵,隱居世外,仙風道骨。

咱這「醫鬥大會」與白家老輩的傳奇人物,就隨口侃到這裏,畢竟,以後有非常多的時間來說道他們。

杏曆己醜年(1589年),白金已滿一歲,抓周時,機緣巧合取到玉葫蘆,暗中順應天意,等待成年繼承家業。

庚寅年(1590年)春天,木相留出生,木家與白家更為親密,並且,白夫人的第三個孩子白珍忽然夭亡。

白長庚終於可以明正言順地有新身份了。

白家內門人正好對外言說,是姐姐“白金”夭折,狸貓換太子,迅速辦了喪事。

真正的白金,則頂替了死去的二少爺「白珍」的名字與地位,由於年齡相差不了幾歲,正好借著兩人身份的交換,女扮男裝。

白家本身子弟眾多,其他人不是內門的,自然也不太知道玉葫蘆落入誰手,更不會在意一個普通的白珍或白金是哪年生的,時日一久,就這麼慢慢掩蓋過去了。

白長庚,也是「白珍」,從此作為白家的二少爺慢慢長大。

…………

時光荏苒,五年後。

歲在丙申(1596年)。

白長庚八歲了。

白木二位夫人依舊閑暇時做女紅。

木夫人正沏了壺茶來,抱著湯婆子搓手。

她看了眼窗外的飛雪,忽然張口:

“劉心,你還記得,我懷相留的時候,曾說了何事?”

白家夫人劉心放下帕子,想起來是什麼娃娃親的玩笑話。苦笑道:“想是長庚沒有這般福氣。現今她可是——”

“天知地知之事,教旁人安能辨雌雄。”木夫人輕聲地打斷了白夫人,快速說完這句,便並伸出手指做「噓」狀。

劉心閉唇不語。

半晌:“秀兒,你說我的珍兒若是還活著,多好。”

白夫人遙望遠方,陷入沉思。

且說白長庚,她從小被教導著,如同男子般行坐住臥,以備將來繼承衣缽。

白夫人劉心作為親母,雖對此覺得有些不妥,仍無辦法。她會特意尋乞巧節和上元時節的間隙,偷偷給白金穿裙、施粉黛,以此提醒她:孩兒喲,你是女孩子,記住,記住……一邊偷偷抹淚。

甚至在有一次,白長庚差點被拐子擄去時,白夫人大吼:

“我家女兒,縱是千金也難買去!”

自知失言,白夫人後悔,趕緊又裝瘋了一陣子。每天半夜點著燈籠,披散了頭發,在道觀門口來回踱步,淒厲地叫著:

“珍兒,長庚,珍兒,長庚……”

由此,那個死去的“白金”,還得了個“金不換”的諢號。

其餘白氏子弟的妻子,作為母親十分心疼劉心的境遇,見狀無不感念思懷,並以此為美談,認真教導了自家孩子一番。

在白家親眷和下人們的疑惑與惋惜中,白長庚的真實身份總算真正糊弄了過去。

…………

坐落在不冬山上的白家杏枝觀,長年開著學堂,學堂先生,便是白一鴻了。

杏枝觀對外教習醫理與德行、禮數,允許外來各界弟子上山參學。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