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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升棺發材何人入戲 喜結連理露水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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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兒,你看!”
常樂喜笑顏開遞過來一尊小小的石像。王剔月小心翼翼接過它,開心得不知所措。
仔細拿起小小的石像,發現她的眼睛、鼻子、嘴等五官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這石像的臉輪廓柔和,唇角帶笑,整個石像穿著華美的衣裳,衣袂翩躚,飄帶飛揚,環佩與飾品的細節精致無比,頭上裝飾著美麗的花朵,繁複的發飾與簪子、乃至衣領的紋樣都雕刻得淋漓盡致。
小花兒很感動,常樂居然記著和自己小時候的約定。
忽然,她看見石像的耳朵有些深色的汙漬,感覺像灰塵似的,便撚起衣袖的一角去擦拭,擦著擦著,她估摸著大約幹淨了,看了一眼,汙漬的範圍居然擴大了一點兒,小花兒感到有些疑惑,便繼續擦。
擦完第二回,小花兒又看了一眼,結果汙漬的範圍比上次擴散得更大了些,並且透出些隱隱的暗紅色。
她心下十分奇怪,和這塊汙漬較上了勁,她愈發認真細膩地擦拭起了石像的耳朵,這回一擦下來,除去汙漬擴大了,而且汙漬還沾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小花兒的耳邊同時竟然傳出了一聲嗚咽。
小花兒著了魔似的,還在繼續擦拭,嗚咽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這些嗚咽的片段連綴成了延綿不絕的哭聲,哭聲中,隱隱約約有人在念著什麼詞兒。
石像的耳朵裏開始滲出了血,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接下來是眼睛,然後是鼻子,接下來是嘴,直到石像的七竅都開始汩汩地流出血來,並且哭聲也越來越清晰。
“七月半,嫁新娘,
親眷好友哭斷腸。
紙做嫁衣身上穿,
往後不再見情郎。”
小花兒雙目失神,仍在繼續擦拭,直到整個石像都被染成了深紅色,直到自己的袖口全是血汙。
“七月半,開鬼門兒,
鬼門開了出鬼怪。
出鬼怪,鬼怪苦,
賣豆腐,豆腐爛;
攤雞蛋,雞蛋磕;
裏麵坐個媽媽,媽媽出來赴宴;
裏麵坐個無常,無常出來吃酒;
裏麵還坐個姑娘——是村花兒。
姑娘出來摘菜喲,掉進河裏回不來……”
小花兒瘋了一般地反複擦拭著石像,童謠裏的聲音也越來越淒厲悲慘。
“七月半,白燈籠,
奈何橋上放煙火。
妹妹來到荒地間,
回首不再有命留。”
小花兒迷迷糊糊地想到,常樂還在自己對麵看著呢。
剛想問問好友這石像是怎麼回事兒,一抬頭,她發現常樂正詭異地盯著自己笑。
…………
小花兒驚醒了。
整個人暈乎乎的,眼前闖入一片刺眼的紅色,耳邊回響著夢裏的歌謠。
小花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架炫目的紅色花轎內。
她的四周放置了許多帶團紋的壽布錦和喜布,還有各色盆盆罐罐,包括細頸仙鶴造型的銀器酒壺,繪製著喜結連理圖的青花瓷瓶,陶製的雙耳四羊古董酒樽,羊脂玉的玉環,純金鑄造的整棵發財樹;捆紮著層層疊疊稻草作為保護的幾筐紅雞蛋;透出一角的壽桃和南極仙翁木雕;青銅龍鳳浮雕的酒器一整套;盛裝滿滿珠寶的妝匣和紫檀木的首飾盒;鐫刻了八寶天庭仙境的黃銅鏡子;上書鬆鶴延年書法的文人畫卷軸等。
這些都是十分名貴、自己十幾年來見所未見的物什,隻在話本上和坊間說書人那兒有所聽聞。現在這轎子裏的物什,說是要拿去進獻給皇室的都不為過。
“玲瓏剔透心,月掛清輝長。”
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根本回憶不了。忽然才想起什麼,趕忙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也板板正正穿著婚事用的禮服,想起自己在棲梧村時,經常看見浩浩蕩蕩的迎親娶親隊伍。每當這時,全村人都會停下手中的勞作,男女老少在田埂上夾道歡迎,或遠遠張望,為隊伍與禮轎送上祝福,她也十分向往自己將來能擁有坐在花轎裏的那一天。
剛才的一切還好是個夢,可現在這是在哪兒呢。
她小心翼翼掀開兩邊的簾子,朝外看了看,隻透出些陰森森的氣息,試著再掀開一些,探頭出去細瞧,眼前唯有漫無邊際的黑暗。
怎麼回事兒?為何自己會在這裏,小花兒記得傍晚摘菜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失腳滑進深塘。
她以為自己已經淹死了。
可是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墜塘的痕跡,禮服也是幹爽的,難道那也是做夢?
近處逐漸傳來清晰的嗩呐聲,兼帶兩陣零零碎碎的敲鑼打鼓過後,轎子停了。
“小花兒,我們到啦,下來咯。”是媽媽的聲音。
小花兒放鬆了下來,趕快提起衣擺從門口下了轎。
“娘親……常叔叔?”
小花兒一下轎子,剛想詢問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卻發現常樂的父親大常也在旁邊。
雖然大常和小花兒沒當麵見過,但小花兒遠遠在田埂上看見過他,應當不會認錯。
周圍還有許多不認識的王常兩家的親朋好友,穿著都很喜氣。
家仆們提著燈籠微笑地看著她,小花兒忽然感覺有些奇怪,黑暗中,大家的臉都顯得慘白慘白的。
媽媽和常叔叔朝自己伸出手。
“小花兒長大了,該結親啦。”
大常道:“我們給你物色了個好人家,這位如意郎君是咱們常家的後生,從模樣到家學、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我思來想去,也隻有王姑娘你配得起他。”
“今兒就是良辰吉日。我們把婚事辦了罷。這終身大事敲定,媽媽便對你安心了。”母親朝小花兒溫和地微笑,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女兒的頭。
小花兒感覺很混亂,從自己從墜塘開始,腦袋就昏昏沉沉的。
結親之前,怎麼沒有來過問名、納彩的人?一點征兆都沒有,這就要成親了。這些大事兒,他們怎麼不同我商量呢?
仿佛長輩們故意跳過了她,就辦完了結親的事兒,還快進到了拜堂這天。
她轉而安慰自己,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細微之處不必掛心,爸爸媽媽和常叔叔,一定會為自己安排周到的。
不過說起常叔叔……剛剛好像在人群中,並沒有看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常樂。
常樂為什麼不在?
小花兒雖此刻昏昏沉沉得緊,還有許多困惑,心下倒是十分欣喜的,她嗯嗯地應答著常叔叔和母親的話。
實際上,她也想早日結親,變成大人,若是能再來一對兒龍鳳胎就更好了,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也好為王家祖上增光添彩。
她正美滋滋想著兩個孩子以後叫什麼,常安,常鬆,常霖……轉瞬間就被大人們領到了婚宴大堂。
戴著紅蓋頭,小花兒看不見外麵景象,隻能瞥見地板。
這兒的地麵居然有花紋,似是在王家未曾見過的某種桐油木地板,但是……依然像在哪兒見過。
她有些困惑,可能畢竟是大婚吧,新房的各種配件稍微華麗一點兒也很正常。
她從蓋頭下注意到,無名的新郎終於走過來,佇立在了自己旁邊。
等等,為什麼剛剛下轎,新郎沒來接自己呢,且方才進門,不應該是由他來扶麼?這也太過不知禮數了,如何做得起世家子弟。
看官兒,是這樣的,拜天地的規矩,素來要有“引讚”和“通讚”,由兩位新人共同進行。
第一個步驟是引讚,就是新郎站在轎子前麵,等待新娘的到來;
第二個步驟是通讚,也就是開始抬轎,兩位新人開始起步往新郎家中走。
這就是小花兒無比困惑的地方,這個男子,從自己下轎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到上香拜堂的時候,卻忽然憑空出現了!很是奇怪。
接著說,第三個步驟為引讚,新郎站在轎前麵鞠躬,一隻手放在後麵,另外一隻手抬起,讓新娘下車搭著新郎的手,稱為「新郎搭躬」;
第四個步驟又是引讚,新郎新娘後背挺直著、坐在家中大堂前,等待其他賓客的到來。
第五個步驟還是引讚,兩位新人入座;
第六個步驟變通讚,兩位新人拿過香,點著後拜祖先。
第七個步驟是引讚,新郎新娘跪下獻香;
最後一個步驟,依舊回到通讚,新人對著祖宗的靈牌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然後方可起身。
小花兒和這位素不相識的新郎行完一係列儀式,接下來便要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