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衣(1 / 3)

引子

病祖父魂訪花柳地 苦孫兒書傳布衣鄉

“憶丁酉年一仲夏夜,蟲舞蛙歡,花垂草伏,餘酣然入夢。月至中天,神魂徜徉,竟昏昏然隨一神黿潛入深海中,造訪一仙境。……途中忽見一棵參天古木,仙逸非常。煢煢孑立於海底淵中。近而視之,上以刀刻字,形跡模糊。依稀辨認,盡書些風花雪月並美女畫皮之談,……細細拜讀揣摩,竟極為詳盡可怖,卻無端地令人神往。”

“…………”

“……餘既奇又喜,驚醒後,長嗟歎。後根據記憶整理撰寫,苦苦追思,攢草成席。黃粱一會,再夢難尋,隻得遊曆民間,四處搜集相似奇聞逸事……竟發現不止我一人進過此地,全文有幸漸彙化而成。”

…………

上麵都是爺爺日記本上的一些殘頁上的文字。

這本筆記,年紀和曆史不簡單。據說爺爺死後,這髒兮兮的寶貝本子被四處搶奪偷盜,甚至流到拍賣場所,千辛萬苦才轉回到老爹手中。老爹同輩的也曾一同爭相拜讀過,可以說因為它,發生了不少難以啟齒的毀壞弟兄感情之事。

而現在,爹已經精血難濟,撒手歸天了。於是它便理所應當地傳到了我手中。心中哀痛孝義等等暫且不表。

看到這些東西,不瞞各位看官,我甚是頭痛——因從小沒讀幾個書,認字不全,我現在幾乎完全看不懂,而且也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這些魑魅魍魎,神神鬼鬼的事兒。

爺爺的這本筆記本,資曆比我老得多。它的封麵,被湯水茶漬汙得破破爛爛,“橘井芳華錄”標題幾個大字兒幾乎辨不分明了。

扉頁受災更甚,已被幾代人(我爺爺的弟兄,我舅舅,我大伯,我二叔,還有我爸,等等)標示得亂七八糟,勉強能看出是個地圖,畢竟有幾個小山丘,幾條小河的遺跡可以認得——更不必說側邊還書著幾個雋秀的小字“杏林圖”。想來,此圖最初是爺爺他通過自己的探訪繪製而成了。

說起我爺爺,他在村裏倒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爺爺從幼時便聰慧勤勉,早早就拜師苦學,少時一心入道。青年時便能幫人走陰陽,看風水,頗有威望。他有這些個奇異經曆,我並不奇怪。隻是作為兒孫,竟一星半點沒繼承到他老人家的玄門巧術,隻是在家賦閑,好吃懶做混日子,想來真是慚愧得緊。

此事說來也奇,爺爺的這本簿子裏,從頭到尾都未見什麼有名有姓的男子,所記載那當家開藥鋪的,也是位姿容絕世的美人。從她寫起,篇幅中那鬼兵、鬼將、鬼仙、鬼冤家真是列如麻;竟還涉及了不少位女子的生老病死,恩怨情仇與悲歡離合之事,可謂“百鬼齊豔”是也。

這簿子,料孫兒我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瞎讀了幾頁還頭暈,暫且擱置。

今兒將此筆記向有緣人分享出來,是奉先人遺願,希望你們能夠替他們去尋到這裏,一了心事。於我而言,不過是告慰祖父和父親在天之靈,積積陰德罷了。我在這兒提醒著,您可千萬不得想照著葫蘆去摸索這地兒,我家數名男子窮極一生去追求,最後還不是鬱鬱不得?

列位看官,聽我一句勸,您不如將其當作閑情雜記的“鬼故事”來作消遣,莫要當真。

故事雖巧,我合上也便忘了,以後也不打算繼承這破落祖業。想必其中可邪乎呢!

附:爺爺筆記末尾寫的兩首詩

詩雲:

“今世朱鎖不虛開,

彼時榴木為君來。

綠宇青田終成海,

嘉童玉女金殿台。”

詩又雲:

“清清冷佳人,昏昏暖參丹。

勿探明珠孤,不期淺笑難。

傲骨掩春妒,冰肌換冬慚。

料得三魂歸,醫人願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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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看官兒您想問我那父親、舅舅和一票眾男性的後話?

唉,其實他們有的死了,有的瘋了。

自看了這簿子,家中怪事連連。男子們事業不理,全然不管家裏那嬌妻美眷、掌上明珠並寶貝兒子,隻是成日傻笑流口水。

勉強能保持正常的也有吧,多半是在家賦閑,整日顛顛地,沉思戀想那畫中香草、書裏美人,估計還有的會“效仿先輩”,也用盡一生去探之求之——人到這地步可不是半殘了嗎,真傻透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也!悲哉。

想想過去,那些古典文學話本裏邊都說甚麼:

“……揮劍斬漁夫。”

“酒、色、財、氣為人間四欲。”

“勿以色相見我,以音聲求我……”

唉,我沒文化也不懂行,就這倆句吧,說多了要貽笑大方的。

難受話不提,今兒繼續說說祖父吧。我這神仙兒一樣的祖父,他不僅工風水堪輿之術,繪畫亦小有心得。

故這筆記時而會插錄有些毛筆水墨圖。吾數了,約有三十來幅。這些圖繪有的工製細膩、栩栩如生;有的卻走筆疾衝、畫麵潦草至極,便是如此,亦不失落的瀟灑洗練之風,想必是祖父所見那夢中情景,和市井傳聞了。

我猜測,應該是很多地方用現世語言無法詳述,或者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所以隻能靠圖畫傳達了。

上次說到,我奉先人遺願,後來便離家尋訪各地,帶著這簿子去了些可能懂得門道的人聚集的地方傳看。

也是人踩狗屎——輪著孫兒我走偏門運了,本不抱什麼希望,以為這簿子會落個泥牛入海的結局,沒想到隻消把那書稍微在道上小小地傳看了一回,便很快得人給我介紹來兩個貴人。

說是什麼貴人,酒桌見麵,一經敘談,大腿一拍,發覺原是小時候便認識的學堂舊友。

想來我怎麼從小有眼不識泰山呢!那時的我不愛念書,上課淨折紙飛機,玩橡皮。班上有位同學是喜歡畫畫兒的,上課時候也不聽講,喜歡躲在課本後麵描繪蠟筆小人兒。有的課程老師眼尖,於是我倆的紙飛機和畫一並被沒收,然後拿著書被拎到教室門口罰站。回想起那少年時夏天熱得要命,聽著知了聒噪一下午的日子,煞是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