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絮如打開手機,掃了一眼時間,12:03。
楊絮如微眯著眼,等眼睛適應手機屏幕的微弱光芒後,她點進手機自帶的備忘錄,取了一個梧桐葉的標題。
楊絮如開始打打刪刪,不停地盯著屏幕上自己打出來的句子。
好可惜,那些漂亮的葉子。楊絮如心裏暗想。
美麗的梧桐葉,
被我在水中踩踏,
像一首十四行詩。
雨水給予它們飄零,也給予我們落魄。
消逝,消逝。
隻能被掃進垃圾桶裏,
與惡臭化為一體。
梧桐樹的樹根憤怨不止。
楊絮如創作完了。
可是她依舊沒有睡意。
她開始翻相冊,看先前的截圖。
她看見了一張截圖,裏麵有一首詩,是佩阿索的《在下雨》。
在下雨。一片寂靜,因為雨除了
安寧的聲音再不造出別的聲音。
在下雨。天已睡去。這時靈魂已被
無知而多情的摸索奪去。
在下雨。我的本質(我所是的那個人)已被我取消。
……
在下雨,什麼都不能讓我激動。
楊絮如此時此刻又看了一遍,一如既往感歎佩阿索的才華,她很喜歡這首詩的開篇,詩人寫出了雨的靜謐。借著他對雨的感知,她似乎身處雨中,她感受到了空白和寧和。
可她深陷在塵世喧囂中,在下雨,心生漣漪。
說起這首詩,還是因為林芾的緣故才看過。
楊絮如平常都不看詩歌,自從她知道林芾喜歡詩歌後,有一段時間瘋狂找詩歌看,遇到喜歡的會截圖,和他聊聊感受。
林芾也會耐心和她講解、探討,但時間長了,她看詩歌的頻率漸漸低了,不會去主動找,隻是偶爾刷到詩歌視頻,會多看幾眼。
她到底沒有因為林芾愛上詩歌。
楊絮如隻是去年在林芾生日時送給他一本詩歌。那時她還送了他四塊墨條,她親手製作的。墨條上麵各有一個字,連起來是:前程似錦。
楊絮如家裏是做徽墨的,她家所在的鎮也基本都是製作徽墨,小鎮製墨的曆史快有千年了。
楊絮如從小就跟著父母製墨,幫著他們做活,學手藝。
父母希望楊絮如能繼承他們的衣缽,可楊絮如不願意。
製墨不僅工藝繁雜,工作環境也艱苦,談不上詩情畫意,風花雪月。
她不希望自己天天灰頭土臉在那練煙熬藥,在那錘墨、壓墨、翻墨。她不想大半輩子待在山上,偏居一隅,每年都做一樣的事,製一輩子的墨。
她甚至不喜歡墨味,聞了十幾年墨味,從喜歡到厭倦再到麻木,她隻是聞習慣了。
楊絮如是從前年開始準備用徽墨做生日禮物。
她前年送的生日禮物是一條黑色流蘇圍巾,上麵有一隻白色的小貓。那是他從小在老家養的貓,不過已經去世了。
他給我看過小貓的照片,他很想念那隻貓。
林芾生日那天,她提前買了蛋糕,她帶著林芾,林芾戴著那條圍巾,他們一起玩了一圈遊樂園。
晚上楊絮如請了兩人的舍友給林芾過生。在飯店的包間裏,在眾人唱生日歌時,楊絮如還送給林芾一束百合,中間插了三隻毛筆。
好的毛筆太貴,楊絮如買不起許多隻來湊成一束,所以她隻買了三隻毛筆。
吃蛋糕時楊絮如忽然在林芾臉上抹奶油,抹完一個愛心後,林芾扯過她的肩膀,雙手將她的臉扶正。在眾人玩笑的眼神下,在喧鬧的音樂中,林芾對準楊絮如嘴唇親了下去。
他們的嘴裏全是奶油的味道,細膩綿長。
這是他們兩人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