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期看著一直坐於陰影中,隻是手背無意識伸出來一下,結果被太陽光線照到後整個人卻激靈的渾身一抖的老人。
頗有些不解的問:
“您....是不是不能曬太陽?需要我幫您關一下窗嗎?”
“積年沉屙了,我這病確實不能曬太陽,吳七心真細,這都被你觀察到了。”老人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推動輪椅往後退了一點,直直的對著無期的方向誇讚道。
無期被他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絞弄著手指想:
是什麼病才導致連太陽都不能接觸,好像碰到一縷陽光便很疼的樣子?
“您一直都沒有出過這間屋子嗎?”
無期像是很久很久沒有被長輩當麵誇讚過有些好不意思。剛才心裏揣著事情不覺得,現在卻覺得有些不太適應,轉移了話題。
窗戶被打開後,窗外的風吹進來,將屋子裏濃烈到刺鼻的蠟油味道慢慢吹散。
有幾根靠近窗戶處的蠟燭被風吹滅了,屋子其他各處的蠟燭依舊亮著,看著約莫有個四五十根的樣子,整間屋子因為有蠟燭燃著,仿若白晝。
“也不是,偶爾覺得憋悶會出去看看。”老人很有耐心的回答著無期的每一個問題。
“那您不能曬到太陽,要出去的話...隻能晚間出去吧?還有這些蠟燭,您的...眼睛是不是也是受傷了啊?”
“是啊,我以前總是很忙,從來沒有那麼認真的看過,原來月亮比太陽更好看。”
“人老了,身體各處的機能便慢慢退化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了。”
老人雖然語氣平靜,可這話在無期聽來,卻覺得話裏的自嘲意味很濃,趕忙安慰道:
“月亮比太陽溫柔多了,我也喜歡月亮。”
老人嗬嗬一笑:“是嘛?”
“嗯,太陽雖然耀眼,可也容易刺傷眼睛不能直視,月亮就很好,有各種不同的形狀,月光柔和,直視很久也不怕。”無期點了點頭,說著他的感受。
“你說的對,孩子,謝謝你陪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說話,我太久沒有像今天這般鬆快了。”
老人從剛才笑第一聲開始,那張威嚴無比的臉上便少了幾分常年習慣了的冷厲和嚴肅。
無期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慈祥和包容,如果不是蒙眼的暗紅色發帶,用來代步的輪椅,無期隻會當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或許還是個性格有些扭曲或者怪異的老人家。
他無法做到像對謝阿爺一樣對他,但他盡力的給予了來自他的微薄的一點關心。
所以扈爺感受到了,哪怕隻是一句很多人都曾對他反複言說過的關心,都讓他心裏重新感到不一般的熨帖和愉悅。
大概是因為,孩子的心更加赤誠,他說出口的每一句都出自本心,與那些已經會獨立思考得失,計較自家利益的大人不同。
他如今這副模樣,有多少人還在將期待寄於他身上呢?
雖然身處這方偏僻小院,可他知曉,隻要他一日不死,那些需要他的身份去平息往事的人從聚在一起開始就不會輕易散場。
“扈阿爺,與您聊天我也很開心。”
“已經快未時(下午一點至三點)了,想必你還未安頓下來吧?”
說著也不等無期回答,直接出聲喚道:
“項腆!”
倚靠在院中樹上的人聽見聲音從樹上一躍而下,懷裏抱著那把長刀飛快進到房間裏。
“到!扈爺您吩咐!”
“你領著吳七去城中找個客棧幫他安頓下來,咱們這邊太鬧了,不適合小孩子住。”
扈爺說完便揮手示意他們離開,項腆點頭抓起一旁無期的手腕牽著他出了房門,將門輕輕帶上,項腆道:
“我姓項,工頁項,你直接喚我項哥好了。”
無期不似一開始的抗拒,順從的跟著他走,聽見他介紹自己,開口喊了一聲“項哥”。
“嗯,我先帶你去找個客棧住一晚,有什麼事可以來此處尋我,不過我不一定能給你搞定啊。”
項腆看著無期挑了挑眉,像是在說‘你小子最好不要惹事,有事最好也別找我,我就是客氣客氣’。
看見這一幕,無期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詞來,他發現什麼好的壞的都給他提前說了,而他麵對這種先禮後兵的狀況居然“無話可說”。
“謝謝項哥,我曉得了。”
他還能說什麼,多道一句謝都是他自身的禮貌作祟。
阿嬸說了,不管對方如何無禮對他們,那都不是他們自己卻失了基本禮數的理由,做人要大氣要和氣要不離不棄。
“嗯,阿嬸說的對,我要聽話。”無期自言自語呢喃著,項腆帶著他左拐右拐到了一家客棧門前。
“小子,你有錢嗎?”項腆摸了摸自己放於懷中的荷包,癟的不能再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