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遲緊鎖眉頭,語氣不悅,“你覺得我自不量力?”
“這倒沒有,”時悅摸了摸水溫,不燙不冷剛剛好,“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時悅一走,周景遲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時悅回來,他的眉心漸漸舒展,“你去哪了?”
時悅將拿來的衣物放在凳子上,“我這兒沒有男裝,這套是我的衣服,太大了,我穿不了,雖然是女裝,但沒有花紋,隻是裏衣,你將就一下,穿在裏邊,至少會舒服些。”
周景遲盯著那套素青色長衫,布料光滑細膩,弄壞了豈不可惜。
“我不穿。”
“這衣服,我沒穿過的。”時悅以為他介意別人穿過的衣服。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道你還舍不得身上的?”時悅看著他,笑道,“你看你,這身衣服破破爛爛,就像一隻髒髒的小狗。”
“我不是狗,至少也是狼。”
狗這個字,周景遲不喜歡,因為經常會有人用狗字罵他。
可時悅說他像小狗,他沒有覺得生氣,竟第一次發現狗這個字也能這麼好聽。
或許是因為他能感覺到時悅對他沒有丁點惡意。
時悅忍著笑,“好,那狼公子,你可以去洗澡了,我就先出去了。”
她合上門,坐在浴堂的外邊,正好可以看見忽明忽暗的月亮。
她輕聲呢喃,“這廣闊無際的天空,對於月亮來說,會不會也是一個大籠子呢?”
回應她的隻有浴堂裏的水聲。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浴堂裏邊傳來了聲音,“洗好了。”
時悅推門進去,門外透進光,正好讓她看清周景遲的模樣。
周景遲是瓜子臉,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眉毛卻很濃,眼眶下有一片陰影,睫毛細長,眼窩深邃。
濃眉薄唇,寡情之相。
時悅聽說,西周的君王是個肥頭大耳的胖子,難道周景遲像他的母親?
如果周景遲換上女裝,一定是個美人兒。
時悅向上看去,周景遲的頭發被她剪的雜亂,這麼一看還真像一隻卷毛狗,她“噗嗤”一笑。
周景遲問,“你笑什麼?”
“抱歉,我把你的頭發剪的太醜了。”時悅拿了塊鏡子給他,尷尬的笑了笑,“其實…看順眼了…就還好…”
周景遲別過臉,“我從不照鏡子。”
時悅訝然,“你長這麼大都沒照過鏡子嗎?”
“他們都說我醜陋惡心。”周景遲是自卑的,現在洗幹淨了,能被時悅看清,他更加自卑。
他扭過頭,不讓時悅看他。
時悅把他的腦袋挪正,強迫他看鏡子,“你看,你長的很漂亮,你若是女子,定然是個美人兒。”
周景遲試探著睜開眼睛,這是他第一次看自己的容貌,“這是好看?”
他不懂什麼是美醜,隻知道從小就有人說他醜陋惡心,因此他總是用頭發遮住半張臉。
“是啊。”時悅問他,“你還挺奇怪的,渾身上下就臉上沒怎麼受傷,你應該是在意自己的臉才對,為何又不照鏡子?”
“冷宮裏有個嬤嬤跟我說,臉是人的尊嚴,身上的傷可以蓋住,隻有臉遮不住。”
“這個嬤嬤能說出這種話,一定是個讀過書的人,她有沒有教你讀書?”
“沒有…”周景遲垂下眼,語氣略顯傷感,“她死了…”
“冷宮的太監總是打我,嬤嬤不忍心,就護著我,那些太監覺得嬤嬤多管閑事,反正老了也沒用,就連嬤嬤一起餓著,嬤嬤是餓死的。”
時悅十分生氣,“那幾個太監真是過分!他們才是該死的人!”
“他們死了。”
周景遲獰笑道,“冷宮裏有毒蟲,我把那些蟲子收集起來,攢了一麻袋,全都送給了那兩個太監,他們死的很痛苦,叫嚷著喊救命,但沒人理他們。”
他陰惻惻地看著時悅,“我有能力報仇。”
時悅打了個激靈,她的腦海裏出現了恐怖的畫麵。
周景遲的表情很享受,他在回憶那天的場景,那是他鮮少的愉快記憶。
“我不會忘記他們死的樣子,隻可惜他們死的太快,沒痛苦多久就死了,之後還是得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