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好大的野心!”薛定搖打斷了她的話，“可惜娘娘看錯了人，我不是那郭孝之。此身縱死，也不會受你恩惠、為你所用。”薛定搖感念梁平秋為了自己未雨綢繆的安排，卻不會為了苟活去做背叛理想的事。
“為什麼？”栗己不解問道，“難道你也和那些腐儒一樣，君為本位嗎？”
“你說為什麼？！”薛定搖反問道，“遙聞國庫稅賦，一份呈天子，一份上中宮。今日看來，娘娘的野心，不止於田畝賦稅。你還能把手伸到刑名罪獄上來，還能罔顧皇命，私設問罪堂。還妄圖救一個犯下欺君之罪的罪人為你所用，以爭私利，以奪天下！栗己！你視律法於不顧，置國法於惘聞！身為後宮嬪妃，貪墨無度、爭權奪勢、猖狂至極！像你這樣的人，我又怎能為你所用？！”
“你隻看到了這些表相，可曾了解過這背後的原因嗎？！”栗己難以置信的看著薛定搖，淚目道，“若當初我不被充為官妓，而是像你一樣出身清白；若我沒有逼著我以色事人的父親，而是像你一樣有沈觀行那樣的老師悉心教導；你信不信，我也可以像你薛定搖一樣，一馬當先，前程萬裏！可現實呢，因為我樣子好看，他們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逼著我和他們上床，把我弄得聲名狼藉之後，又將被淫蕩名聲淹沒的我當做官場上明爭暗鬥的工具。嗬嗬，你們罵我，罵我爭權奪勢，罵我紅顏禍水，罵我禍國殃民，你以為我想嗎？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如果不這樣，就會像草芥一樣被那些男人踐踏，就會像螻蟻一樣被那些朝臣玩弄於鼓掌之間，哪一天他們累了、膩了，我的結局會是什麼呢？我告訴你，我會被曝屍荒野、被風沙掩埋，沒有人記得我存在過！除了往上爬，我別無選擇！”
聽著她以如此痛心疾首的方式描繪過往，訴說不甘，薛定搖如鯁在喉。在薛定搖年幼時，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姐姐，又何嚐不是在飽受摧殘後體無完膚地離開人世。曾經的心痛再次襲來，化作對栗己的感同身受。她就這樣看著高台上的栗己，淚眼早已潸然。
看著流淚的薛定搖，栗己似乎看到了希望，心情慢慢平靜下來，緩緩道：“定搖將軍。就像當初你敬仰沈老丞相一樣，我也十分地敬佩你。所以你對我的評價，會讓我更在意。上代官僚給了我莫大的傷害，世人往我身上潑了太多髒水。你不能要求一個從傷痕累累的苦難中生長起來的人，出淤泥而不染；也不能要求一個從煙花楊柳之地爬出來的人，玷濁淖而不妖。這對我不公平。”言及動情處，栗己的聲音開始哽咽。
薛定搖哽咽低頭，抽了抽鼻子，用袖口擦幹了眼淚，語調緩和了不少：“你受了太多苦，我也一樣。幼時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時候，流浪於大街小巷，為人欺淩的時候，我也曾辱罵世道、痛恨朝綱。你我都經曆過比底層還底層，比弱勢還弱勢的黑暗歲月，所以我哭，是因為我理解你，十分理解你。”繼而抬起頭來，“可如今你我手握大權，曾經那些難堪的遭遇，應該是我們竭力改革的方向，應該是我們肅清黨政的道路，不是我們揮刀向更弱者的理由，更不是你插手朝政，介入稅政改革的理由啊。一個稅字，背後是萬民呐！是人命啊！他們中間，有無數個曾經的你我，他們,又何其無辜！貴妃娘娘，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改革變法當成你爭權奪利位的墊腳石！”說這話時，薛定搖聲音近乎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