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陽緩緩起身，慢慢關上門，用一種悲哀卻殘存著一絲希望的眼神看向薛定搖。
薛定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又知道虢陽知書守禮，斷不會為不可為之事。於是試探開口道：“本該由臣親自接公主回府，卻因公務不曾來得及，實在罪過。”
虢陽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看著薛定搖，溫和的聲音有些顫抖道：“新婚之夜，虢陽有眼無珠。認不得薛將軍才高八鬥，義薄雲天。而今相處日久，竟生情愫。不如今夜，我與夫君圓房吧。”言語間就要牽起薛定搖的手。
薛定搖聞言不禁心中一慌，抽手推脫道：“今夜公務繁忙，容臣改日……”
“駙馬是在怨恨我，新婚之夜難忘舊情、意欲自戕嗎？”虢陽不等薛定搖說完，上前一步再次開口發問。此刻的虢陽，眼睛已然緋紅。
“臣不敢……”薛定搖不禁後退一步。
“還是說，駙馬和曾經的我一樣，心中另有所屬，不願意接納我？”虢陽公主繼續步步逼問。
薛定搖一時間汗出如瀋，慌亂間找不到借口，隻好繼續道：“公主說得哪裏話。不過是近日公務實在繁忙，臣怎敢……”
虢陽眼神暗淡下來，反問道：“但不知是哪家公子有這樣的福氣，竟得薛姑娘青眼相加？”
“你……”薛定搖心中一驚，錯愕間抬首看向她。
虢陽看著她驚恐的模樣，已然知道了呂望先、呂京同父子所言非虛。得到確定的答案後，她一時間不知如何麵對，眼淚流轉於瞳孔間，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說出了一句：“出去。”
薛定搖知道再也瞞不住了，頃刻間如釋重負，緩緩撩袍跪地，淚泣道：“為了一己之私，誤了公主一生。臣，雖萬死難辭其咎。自與公主成婚以來。每次見你，反躬自問皆是愧怍。我不能表現得驚慌，也沒有辦法逃避。任由心魔日日夜夜驚擾著我的良知，質問我的良心。而今公主得知真相，於我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女扮男裝，欺下罔上，其罪當誅。我無話可說。”繼而仰起頭來，緩緩抬起手，抓住虢陽廣袖一角，“隻是，朝中改革變法由我牽頭，人事章程冗亂龐雜，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際。朝野內外還在等一份改革變法的政治答卷，天下百姓還在等一個政通人和的朝廷世道。臣，冒天下之大不韙，懇請公主高抬貴手，容我躬成未竟之誌。隻待功成之日，臣此罪身，任憑公主處置。絕無二話。”
此時，虢陽公主已然淚流滿麵。看向薛定搖的眼神，委屈，不甘，憤恨，痛苦。那是一種被辜負而又不可言說的隱忍，是一種被欺騙而又不可名狀的無奈。但見她抬起另一隻手，用盡力氣將那一角廣袖從薛定搖手中一點一點抽離出來：“出去！”
此時黑暗中一道閃電劃過，頃刻間雷驟雨急。
難成比目，徒羨鴛鴦。看著心愛的男人變成一個女人，這種欺騙的打擊，對虢陽而言無異於五雷轟頂。
這一夜，傾盆大雨澆築在太尉府邸。薛定搖在虢陽公主門前撩袍而跪，任由雨水澆透衣衫，以求贖罪，以求得到公主寬宥，以求得到一個繼續完成理想的機會。最重要的是，梁平秋尚未脫險，她還在等著她去救。對公主造成的傷害，薛定搖願意以命相抵，但絕不是現在。
臥房內，光影留連於夜色中，似有若無、忽明忽暗。虢陽秉燭而坐，徹夜未眠。蠟台上的蠟燭一滴一滴滴著蠟油，虢陽的眼睛一顆一顆落著眼淚。一個是蠟炬成灰，一個是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