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被突然推了自己一把的郡守師爺高稹打斷:“薛縣令,想什麼呢?郡守大人問你話呢。”
薛定搖這時回過神來,隨即問道:“事出必有因。不知朝廷是否有交代,為何重修耕種國策呢?”
與會眾人官服加身的時間都比薛定搖長太多。以至於在被馴化了的儒道思想下,每逢政令,更多想的是怎麼滴水不漏的做,至於為什麼做,高位之官若交代就聽著,若不交代,也就不會多加過問。因此薛定搖率先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後,眾人的目光一齊看向了她。
宋修儀愁著眉頭起身道:“邊關戰事吃緊。此國策頒布的初衷,是為將棉花作為遠銷商品,以與烏蘄貿易之價,填補軍需。我身為郡守,自知施政難處。但為了前線著想,此國策,非實施不可。”
“原來是為前線呐。”
“軍中所需,茲事體大啊。”
眾人聞言,頻頻點頭道。
薛定搖凝眉思索了一會,還是開了口:“我曾身為將領征戰邊疆。站在軍事角度上,深知後方補給之重。隻是如今身為一縣之令,保障一縣百姓的溫飽也是我等責無旁貸的責任。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看,老百姓心中所求的,不過一個溫飽、一個安居樂業。若連這些最基本的生存之必需,我等都做不到保護的話,實在也是枉戴烏紗,枉穿官袍。”
聽此一言,眾人麵麵相覷。
嶂峽縣縣令孫尚奇聞言不禁嗤笑道:“薛大縣令,在我們這一群人裏,就你不該說這樣的話。”
“此言何意?”薛定搖不解問道。
孫尚奇聞言說起了風涼話:“這天水郡從上到下,你崮良縣糧食年產年年倒數,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你就不要做狀了。本來就果不了腹,還妄談什麼溫飽,什麼安居樂業呢。要我說,兄弟你不妨為大家夥起個頭,春收一過,強行安排你縣中人種棉花就得了。說不定,還能創個新收呢!”
這一番風涼話也著實讓人生氣。但見薛定搖繃直身子,神情十分嚴肅駁斥道:“收成不好,百姓吃不飽飯!你我為官者應該做的,是想辦法讓地裏長出來的糧食能夠果老百姓的腹,而不是糧食不夠,就索性砸了他們的鍋,砸了他們的碗!現在外郡已經發生幾起民亂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就不怕百姓造反嗎?!你執政的郡縣在政治上有了變動,對你有什麼好處,對你升遷有什麼好處?!”
燕陽縣縣令杜赫允隨即質問道:“這麼說來,你崮良縣是不打算執行國策了?!”
此言一出,眾人凜冽的目光再次盯向了薛定搖。
薛定搖牙關緊咬、思慮再三,最終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封山育林,草木自長;民不受擾,其業自旺。”
這時宋修儀終於開了口:“即是國策,萬難萬當,總該落地。本郡負有督命執行之責,卻也不敢鬆散懈怠。春收過後,請諸位務必,石以砥焉,化鈍為利。”繼而站起躬身道,“敬謝諸位。”
一席話看似體恤下屬的難處,實則是要當個甩手掌櫃,將矛盾下放。
眾人見宋修儀一改往日狂悖之態,今日如此謙卑有禮。倒有幾分不適應,也即刻起身回禮。
這時候一直站在宋修儀身旁的師爺高稹衝宋修儀點了點頭,宋修儀立刻作出了一副體力不支之狀。這時高鎮立馬上前攙扶道:“郡守大人連日操勞,累壞了身子。就先回去休息了。諸位請回吧。”言語間不給眾位縣令思考的時間,就把宋修儀扶了下去。待走到後堂,卻換了一副得意麵孔,與師爺高稹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