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求賢書論(1 / 1)

從無淵山回到縣衙,已近酉時。書房裏油燈下,薛定搖緩緩打開秋風居士留給自己的信封,隻見信上落著幾個字:

小康未定,何以大同。

去得不如歸得,出得不如隱得。

薛定搖看著這兩行字,怔在了書案前。

恰逢呂京同端著吃食前來送飯。看薛定搖麵露難色,於是借過信箋一看,喃喃念了出來:“小康未定,何以大同。去得不如歸得,出得不如隱得。”而後抬頭看向薛定搖問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啊?”

薛定搖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思索著解釋道:“這信中提及的小康與大同,出自《禮記·禮運》。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是謂大同;大道既隱,天下為家,是謂小康。單從這兩行字上看,這位秋風居士應該是向往天下為公的大同社稷的,而如今家天下的社稷之下,以‘私’見長的小康風氣都飄搖不定,隻覺大同無望。既如此,不如不問世事,歸隱山林。”說完輕歎了一句。

呂京同釋然一笑道:“嗨,這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嘛。人人都向往天下為公的大同社稷,可自堯舜以來,哪有一個朝廷做得到。這不過是寫在史書上,唬人的話罷了。一見朝廷有失範之處,就抨擊時弊,抨擊不成,就鬧著歸隱,美其名曰對社稷無望,期待大同。可這大同社稷如此理想純粹,小康社稷之下,你不出力我不出力,今日你躲藏明日我歸隱,又何時才能見到大同的曙光呢?可見此人,不過是縮頭烏龜罷了。算不得人才。”

薛定搖聽這少年說出這樣一席話,心中不甚驚喜,立即伸出拇指道:“有見地。”卻也知他有諸多失言之處,故而又問道,“隻是你我都切身體會過最底層的生活。我且問你,風餐露宿、為人欺淩的時候,你是想著為社稷出力,還是怨懟不公呢?”

呂京同回憶著從前的經曆,隻道:“確實怨懟多而貢獻少。”

薛定搖又用一種懷有希冀的眼神看向他道:“但是你如今官職在身,便開始設身處地的為朝廷考慮、為百姓著想了。”

“好像是這樣的。”呂京同緩緩放下手中信箋思索道。

於是薛定搖再道:“可見人在不同的境遇裏,思想也是不同的。所謂心隨境轉,情由事遷。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未經他人苦,不能勸人善。聽許升說,秋風居士曾為前任縣令獻溝渠圖,不料卻慘遭掃地出門。大才之人受此屈辱,對官府失望,意在此理。你我不知居士的生平際遇,若貿然批判,隻恐有失。”

經薛定搖這一提醒,呂京同茅塞頓開。有些尷尬笑道:“這是我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以前從沒有人跟我講過。我很受用。”

等呂京同走後,薛定搖一邊思索,一邊取水研墨,寫就一篇《小康大同論》,以對秋風居士作最後的爭取。論曰:

讀罷居士之詞箋,感而有發:

天下至明者,無非青天之日;天下至暗者,無非蔽雲之夜。

然至明之日有所憩息,遂生至暗之夜。日夜循複,陰陽兩和。故天下不可長久光明,亦不會長久黑暗。此中之理,猶如大道之行也。

慨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公者在日,家者在夜;日者在去獨為人,夜者在宗法血親;去獨為人則眾,宗法血親則私;眾則修睦,私則生亂。睦者,堯舜大治曾經之社稷;亂者,時弊滋長當今之天下!

水無逆流西去之談,史無倒溯回追之論。是故當世大道之行,即當經綸小康之要。內廷幹政,外戚擅權,官製不明,稅目不清,生民由弊政以反,邊境因調度生亂······凡此種種,於國於家百害而無一利者,無一不待革肅清。

時弊不清不可慮其長遠;混濁不遏不能慮其久恒。念落木之蕭蕭,哀生民之泣泣。症結於表,何以對症?文治大才,丈夫武功,望峰息心者重拾鳶飛戾天之誌;窺穀忘反者複回經綸世務之途。激濁而揚清,摧邪而顯正。戮力同心,生業可扶;休戚與共,民生得顧。

平亂而修睦,睦而明其政,政通則人和,人和則小康定。小康定則去獨為人,去獨為人則眾,既為眾,長夜換明日,大道隱複行。

是故康以小康,方能同以大同也。

夜行曠野,仰觀天象,頓有所感。學識淺薄,惶恐有過。誠請居士賜教之。

薛定搖 拜言

一文寫罷,薛定搖將文章托付呂京同交由無淵山易符手中。隻待伺機再去訪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