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元帝聽到這樣一個答案,饒有趣味地盯著他問道:“惶恐?嗬。杜愛卿何出此言呐?”
杜彧直言不諱回奏道:“啟奏陛下。文臣武將遠離京師朝堂,在外同行共事,有結黨之嫌。所以,臣惶恐。臣願請李柄李公公同往,行監察事。望陛下準奏。”
杜彧混跡官場多年,深諳帝王秉性與為官之道。方才在朝堂上為了自己的兒子不得不與清流一派同氣連枝,已然暗犯聖怒,若再與清流一派出身的將軍同赴邊疆,帝心猜忌尤甚,於仕途不利。此後也不免因此事得外戚一黨同僚的疏離與詬病。不如自己主動請纓,邀李柄同去。此計堪稱一石二鳥。其一,李柄作為皇帝心腹,忠心耿耿,正是作為監察的不二人選,如此一來可消除皇帝的忌憚之心;其二,主動邀請除清流、外戚之外的第三方介入,一定程度上也能消解外戚一黨同僚們對自己的猜忌與嫌隙。
先帝在位時,杜彧也是因為這滴水不漏的言語辭令與嚴絲合縫的辦事方式一路升遷到了九卿之位。隻是這位征元帝內心之細膩敏感實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見他冷笑了一聲,道了句:“杜愛卿這是在批評朕小心眼兒呀。”
一句話讓杜彧聽了個猝不及防,他自覺說話滴水不漏,竟還是讓征元帝找出了貓膩。一番快速思忖下盡可能保持著冷靜又道:“陛下仁厚寬懷,願放權於臣子。隻是臣不能因為陛下寬厚大度,就放鬆了對自己的約束。為官一任,當為君慎而思之,克己勤而行之。望陛下,明鑒。”
此番言論果然正中征元帝下懷,但見他終於釋懷,哈哈大笑道:“朕同愛卿開了個玩笑。好了,李柄同去。朕準了。”
杜彧如釋重負,退回後不禁輕抬廣袖擦拭額上微微發起來的汗。
此刻一直持有觀望態度的郭孝之終於站出來笑意盈盈道:“陛下寬宏海量,用人唯賢。此乃我大齊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薛將軍堅毅果敢、年少有為,定能為我大齊開疆拓土、鑄固山河,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眾臣工紛紛效仿進言。
沈觀行等清流一派見宦官再次攪入其中,不禁麵露憂愁之態。隻是據理力爭到如此局麵已然是起死回生的奇跡了,若再開口上諫隻怕於時局不利。薛定搖偷偷看向沈觀行,見老師對此事沒有異議,自己也隻好緘口。隻是呂望先父子還待罪於殿外,見龍顏大悅,大事已決。薛定搖正要開口替呂望先父子求情,不料竟有一陣蒼勁有力的廟算之歌傳入華明殿內:
“將星出,問廟卜。攻伐之道計定兵出。千裏關山……”
此刻殿外,呂望先使出渾身解數,正在不顧兵將阻攔地放聲高歌。呂京同有些不明就裏,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看著呂望先與試圖捂嘴的兵將扭作一團。
華明殿內,征元帝眯著眼睛眺望殿外問道:“朝會肅穆,誰在唱歌?”眾人皆知,除非節日宴慶,否則在宮中唱歌是為大忌。
太監李柄聞言忙道:“老奴馬上命人查看。”說著便躬身下階。征元帝聽著這斷斷續續的歌聲有些耳熟,立馬拉住李柄:“宣唱歌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