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小太監吳全見狀,立馬小心翼翼地遞上方巾、痰盂。
縱使征元帝通過宦官集團直接掌權的南衛北衛加起來有七萬人之多,他甚至還可以使用龍節調任鎮東、鎮西兩路大軍支援京師。但是他仍然不敢貿然動薛定搖、更不敢貿然動宮門外的那一千精兵。因為他對鎮西大軍的認知是存在很大的盲區的,他不知道薛定搖的行為是她一人之意還是西部全體將士之意;他也不確定隻有這一千精兵願意冒著誅九族的風險赴京為施正明討公道,還是說他們隻是個引子。如果他們代表的是全體西部將士的意誌,一旦他們出現什麼意外,征西大軍回師中原聯動造反,那時候,可就是四兩撥千斤的大局的崩盤了。
此間政事堂內,掌事總管太監李柄、小太監吳全聞怒立刻就地跪下,左丞相沈觀行、右丞相左逢年、十三曹令左玄暉、禦史大夫湯徵、北衛兵總衛尉洪嗣簫以及一眾侍從則端跪階下。
氣氛嚴肅蕭殺,掌事總管太監李柄率先陳詞:“主子爺如天之德,豈有德薄一說。那一千輕騎列兵宮外仍不敢輕舉妄動,心中敬畏的,便是主子爺的寬仁厚德啊。”一聲聲主子爺喊得那叫一個放低姿態、貼君心窩。單就這小小的稱號,便和那些外戚儒臣、文吏大夫有著不啻天淵的差別。這三個字好像在宣誓著一個忠誠的聲音——“奴才隻會唯主子馬首是瞻,永遠不會像臣子忤逆君父一樣忤逆主子。”這大概也正是征元帝無限度信任宦官集團的原因所在了。
果然,單憑這三言兩語,征元帝便稍熄怒氣。瞥了一眼長身直跪的沈觀行,轉而語氣中略帶威儀與挑釁地向掌事總管太監李柄發了問:“李柄,給鎮東大軍的調令,可有消息?”
李柄聞言鼻尖兒冒了汗,恭敬回話:“回主子爺,老奴持龍節到達鎮東大營後傳了聖上口諭。又擔心底下的奴才伺候不周,就快馬加鞭回來伺候主子爺了。後續來兵的事兒,老奴命人傳話兒,托付給了衛尉大人接洽。”言語間,眼神看了一眼征元帝,見征元帝沒有惱怒的神色,又轉眼看向了北衛兵總衛尉洪嗣簫。
南衛和北衛是護衛京畿之地和宮門重地的兩支軍隊,也是中央集權的最高護身符。其中南衛軍大抵有四萬人,北衛軍大抵有三萬人。在征元帝即位之前,曆朝曆代都是兩軍並設一總衛尉作為最高指揮,集中統轄兩支軍隊,稱南北衛兵總衛尉。然而,由於征元帝自幼陷身於勾心鬥角之內、成長於危機四伏之中,陰鷙的環境造就了他性格的陰暗麵——多疑和多變。在他看來,不可信的人固然危險,可信的人更加危險。所以他對於“人主之患在於信人”這一教條深信不疑。體現在用人上,便是“製衡”二字。南北衛軍作為京畿之地中央集權的護身符,更是他自己的護身符,軍統內的人事安排絕不能有失。因此他冠冕加身之日,便將南北衛軍分而治之。北衛軍設北衛尉,而南衛則由征元帝直掌兵權。然而由於征元帝龍體常年欠安,南衛軍的實際總指揮權已然落在了掌事太監總管李柄的手裏。
李柄之所以這樣答複,其實有兩個目的。其一,是在試探征元帝持有龍節之人是否可以命令北衛軍;其二,是在試探作為北衛軍衛尉的洪嗣簫是否會聽從他一介宦官的話。他作出此番試探的根本動機,不是心裏滋生出來的對於權力的掌控欲,而是通過倚仗皇勢而指揮別人的方式,尋求一種獨屬於上位者的優越感。眾所周知,不論在朝廷大臣眼裏還是在外戚勳貴眼裏,宦官,是最讓人鄙視的存在,也是最不配得到尊重的存在。